兩個人相隔不遠地站著,之間的空氣裏,卻橫著一把鋒芒畢露的短刀。天上一輪蒼白的月,手中一把蒼白的刀,林裳一副蒼白的臉。
\t這不是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決戰紫禁之巔的場景,而是一對曾經的戀人,像兩條溪流中結伴暢遊的小魚,忽被衝進了渾濁肮髒的江水當中,迷亂、茫然兩載過後再次相遇,麵對脫了鱗、爛了尾的對方,仿佛誰也認不得誰了。
\t“這已經不是複仇了!”我用力地將肺裏的空氣擠出喉嚨,發出撕裂般的聲響,“這是一種你不願意承認的魔怔!是一種你不情願醒來的夢魘!是一種你不敢放下的執迷不悟!”
\t悲傷有如實質般在空氣中漸漸濃鬱起來,擠壓在林裳的胸口,讓她的喉嚨發出一陣嗬嗬的強壓抽泣的聲音。兩行清淚像是軟膠質地的灑花噴壺,隻一擠,便把整個世界濕淌得一塌糊塗。
\t她的刀尖在顫抖。
\t她強打起精神質問道:“你是我的誰,憑什麼對我發號施令!我又是你的誰,為什麼要對你言聽計從!”
\t“就憑我曾經愛過你、我依然愛著你!”回音轟隆作響,仿佛地層深處埋藏的古老炸彈引來了強烈的地震,“所以,我想看你走出這片陰霾,看快樂和幸福重新伴隨在你的左右!”我指著天幕上的月,道,“記憶中,我們的相會,總發生在夜裏,總發生在這輪月下……什麼時候,你可以坦然地在陽光中做最真實的你,暢快地呼吸最自由的空氣……”
\t“夠了,你閉嘴!”林裳在空氣中忽地猛然揮舞一下刀子,她嗓子發出的聲音和她刀子破空的聲音同樣地銳利。她一個字比一個字更清晰、更狠辣地威脅說道,“陸鳴!我要你發誓,絕對不能把我的秘密透露給愛羽日化的任何一個人!”
\t她再次揚起刀刃,卻不是朝向我。
\t而我的眼前一花,下一秒鍾,那銳利無比的刀鋒,已經和林裳雪白的脖頸緊貼相觸。
\t我大聲喊道:“你要幹什麼!”
\t“別過來!”林裳嘶吼道,“發誓、不發誓!你隻有這兩種選擇!”
\t“林裳,你別再……”
\t林裳手腕一抖,疼痛頓時牽得她的眉頭緊緊皺起。刀尖嵌入皮膚、拔出。
\t空氣在這一刻仿佛凝固。
\t即使傷口處在在月光照射的陰影裏,我依然能夠看到血液緩慢地彙聚、淌出。林裳毅然地舉著刀子,淩然的神色告訴我,除了發誓或不發誓這兩種選擇之外,倘若我再說出另外的字句來,她一定會給自己的脖子劃出更深的刀痕,絕對會!
\t“好……好!我發誓!我發誓!我不說,絕不會說!”我在喘息中急切地答道。
\t我仰頭望了望陰沉沉的天色,哀傷地想,其實我的確已經有了這番心思……如果,如果由我終結了這場結局注定悲傷的恩怨,是不是,是不是陷身其中無法自拔的人,都能從那靈魂失控了的世界中,紛紛找回最初的自己?
\t“很好,”林裳終於放下了刀子,順手將刀刃在衣袖上抹去了血跡,又伸手在脖頸上的傷口處,隨手抹去了令她感到可恥的血跡。
\t我急上前,奪走了刀子和刀鞘合在一起。刀鞘和刀柄相接處嚴絲合縫,油光發亮的漆麵上畫著幾片雪花造型的圖案。可這精美絕倫的外表之下,竟藏著削鐵如泥的利刃……這多像我眼前的她啊,美麗得不可方物的外表,堅硬到難以挽救的靈魂。
\t“你可以拿走我手中的刀,但隻要我不想繼續活下去,你是阻擋不了我的!難道你忘了?從前你幾次挽救我生命的回憶?那時是我自己不想再死,否則……”林裳淒楚但依然陰狠地說道,“陸鳴……如果你不介意我以種種最慘烈最駭人的方式終結我自己……你大可以遵循你心中所想,去從中作梗好了!”
\t“好!好!如你所願!可以嗎?”我瞪大了眼睛盯著她道,“我隻當一個看客、一名觀眾,直到你們這出大戲演到終章!但隻怕是,隻怕是愛羽日化的人,已經對你們所有防備了……你們今晚的表現,太拙劣了!”
\t“的確,今晚我和媽媽的反應,的確是拙劣了些,拙劣到簡直愚蠢、可笑,”林裳喃喃應道,像鬆弛了全身上下所有利刺的刺蝟,有些綿軟地瑟縮起來,“但我們不在乎,一點兒也不在乎……”
\t“別傻了,難道艾仲澤一點兒都不懷疑、一點兒都想不到嗎?你和你媽媽的變化再大、你們的身份地位和財富擁有再讓人不可思議,你們終究有些永遠也不可能抹去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