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史說:我給你們看一樣東西。
說完,他直接把褲腿給拉了起來。
他的左腳和右腳,完全不一樣粗細。
左腳很粗,右腳很細。
明顯是右腳的肌肉萎縮了,同時,在右腳上,看得到一條橫截的疤痕。
我看了他的腳,問:這是什麼?
“這是什麼?這說明我老史,是一條硬漢。”
老史說他在十來年前,出海捕魚。
老史從來沒有結過婚,是個光棍,所以他和別人家不一樣,別人家出海都是夫妻船,夫妻兩人輪班開船,有個人搭把手,海上有人照應。
他不是,老史是一條光棍船,走船,落錨,撒網,返航,都是他一個人搞定。
如果說漁民苦,那老史更苦。
有一次,老史出海捕魚,忽然起了海風,海風很大,勁頭非常足。
老史感覺得收網,往海中央衝,這是去捕金槍魚的好時候,這時候如果鉚勁兒上,還能捕捉到許多因為大風,出來透氣的魚群。
這可是了不得的海迅。
老史立馬收網,然後把柴油機開到了最大功率。
做完了這些,老史去楊帆。
可惜這次太過於心急,他的腳,竟然被帆上的纜繩給絞住了,那纜繩,平常裏看,就是手指粗的繩子一條,其實,在有風的時候,那是相當危險的,纜繩上的勁,得有千把斤。
纜繩狠狠一絞,直接把老史的腳,給絞成了兩段。
老史又跌落到了甲板上。
不過,他是一個硬漢子,一個人一隻腳,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他去了駕駛室,把船舵打死,讓船隻返航。
第二件事,老史一個人拿出了一條毛巾,咬在了嘴裏,然後用一層層的塑料薄膜纏住了斷肢,用來止血。
第三件事,在船裏,有一個泡沫箱子……箱子裏麵,裝滿了冰塊,用來冰凍一些打撈起來的非常名貴的海鮮。
他把那裏麵的海鮮全部弄了出來,然後把被纜繩絞下來的半隻斷腳,扔在了那個泡沫箱子裏,冰凍保鮮,盡量保證那斷腳的生理機能。
就是因為老史是一個極其硬朗的漢子,加上處變不驚,才勉強保下了自己的腿,他去了醫院進行縫合,那右腳竟然還能用。
這就是老史……一個硬得不能再硬的漢子。
老史說他因為這個,得到了海警的尊敬。
在海上賺生活,要的就是一個字——硬!
你比別人硬,就能獲得海上人的尊敬。
那件事後,不少海警主動跟在老史打招呼,跟他交朋友,都佩服他這個人。
當然,允許偷渡之類的事情,其實也是海上人的一個潛規則吧。
像從中國帶人去越南,一般帶個兩三個人去,也不算什麼偷渡啦,反正隔得也近,加上老史的人品也不錯,不會帶什麼罪大惡極的人上越南。
所以海警查得比較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那些海警也有人情味,知道海上賺生活不容易,隻要人品過關的,查得都不太細致。
我姑且認同老史的說法,接著我問:那第四個船艙裏麵的人頭,又是咋回事?
“那是我兄弟的人頭。”
老史說:也是十幾年前出海,那時候我還不是一個人開船,一條船上,我們兄弟七人,我們撞在了越南的暗礁上,船沉掉了,我們一行七個,都被淹在了海裏,那時候海浪的勁兒大,一下子就把七個人給打沉了。
等老史醒的時候,他已經被海水打到了海邊。
他的兄弟們,也被打到了海邊。
要說真是運氣,七個人裏麵,六個人都死了,唯獨老史一個人活著。
當時,長樂鎮裏一個女人救了老史,把老史帶回了長樂鎮。
休整了一段時間之後,老史用捆在腰包上的錢,在長樂鎮裏打了一條不大不小的船,帶上了六個兄弟,回了東興港口。
老史說:我和兄弟們都是海上賺飯吃的,幾個人一人出了一點錢,搞了一條船,出海賺錢,那時候出海能賺不少,什麼海鮮,很受土豪的喜歡,哪像現在——特麼的什麼都能人工養殖,那時候賣出天價的鮑魚,現在都便宜得不行,隨便一個上檔次的飯館,一兩百塊能給你吃撐著。
他翹起了二郎腿,又吐槽,說:草他大爺——不知道你們知道不知道白海參?
馮春生說知道,白海參是海參的變異品種,通體發白,就帶著黑色的小肉刺,很貴的。
“是貴啊。”老史說前些天有人打撈出了一條白海參,賣了十來萬——不過,最近我們得到消息了,媽.的,有什麼科研機構,能夠定向讓海參變異,變成白海參,以後估計也是爛白菜價——你說我們風風雨雨在海上賺生活,都敵不過現在的高科技啊,漁民的生活,是越來越難。
老史吐槽完了漁民的生活後,又說:對了,再說回當年的事……當年,我不是帶著兄弟們的屍體,回了東興嗎?回了東興,我們那邊火葬完了,我把他們的頭給收了起來,讓道士搞了六張“祈願符”,印在他們的額頭上,然後我賣了我家的房子,直接搞了一條當年風光無比的漁船——知道我老史是為了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