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馮春生早就談論了這一次替竹聖元完成他生前最後一個心願的旅程——竹聖元是陰人,屍體招惹鬼祟——所以從閩南到草原之行,幾乎就是“人在鬼途”。
除掉這個,千裏運送屍體,原本就是大忌!
離死地一百公裏,屍體必然作亂。
現在……竹聖元的屍體,算是作亂了——詐屍了?
我慌忙打開了門,和馮春生一起下了車,去貨車的車廂裏麵檢查,接著陳詞扶著李公子,也下了車,到了貨車的後麵。
我和馮春生一起打開了貨車的貨廂門,門一打開,我竟然瞧見裏頭的棺材蓋子在不停的跳動。
除了棺材蓋子跳動之外,我還聽見了那棺材裏麵,傳來了一陣陣沉重的呼吸聲音。
嚇死個人!
我慌忙爬到了車廂裏麵,伸手按住了棺材板:老竹,你幹啥呢?我們是帶你去草原呢,你別亂來啊。
竹聖元這是真的要詐屍了。
馮春生喊我:水子,下車,走!這老竹是要詐屍了,一旦起來,見誰滅誰!快點走。
我說這兒能走嗎?我們送竹聖元的屍體去草原,現在他的棺材出了點問題,我們就走,實在不合適啊。
馮春生拍了拍腦袋,想了個招,說:水子,你還記得竹聖元給過你一首詩嗎?拿出來,讓李公子唱給竹聖元的屍體聽!她的聲音,有安撫鬼神的能力。
“啥?”我問馮春生。
馮春生說是真的,讓我快把詩給拿出來,給李公子隨便合一個曲子,唱出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馮春生出了這麼怪的一個主意,但我還是告訴李公子:李公子,你聽著這首詩哈——目擊眾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李公子才聽了一句,立馬說道:不用說了——這首詩我知道,它其實就是一首歌——叫《九月》,是海子的一首詩,後來由張慧生給做下了曲子,傳唱開來的。
我說太好了,竹聖元生前就喜歡這首詩,你把這首歌唱給他聽!
李公子揚起了雙手,讓我把她拉到貨廂裏麵。
我伸手,將李公子拉到了高大的車廂裏頭,她盤腿坐在了地上,取下了背著的吉他盒子,從裏麵拿出了民謠吉他,彈著輕柔的和弦,開始唱了起來。
“目擊眾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遠在遠方的風比遠方更遠
我的琴聲嗚咽,我的淚水全無
我把遠方的遠歸還草原……”
李公子的聲音,依然是一如既往的難聽,也一如既往的魔性。
第一句唱詞唱開的時候,我們幾乎很難從她的聲音裏,獲得樂趣。
但很快,我們又進入了李公子的歌聲催眠裏。
我隨著歌聲,看到了廣闊無垠的草原,看到了神聖的雲朵,甚至還看到了無形無質的風。
一時間,我第一次瞧見草原,並且愛上了草原,我目睹著草原上,那些死去的神靈,威嚴、肅穆。
隨著李公子的歌聲,我瞧見,那棺材蓋開始停止晃動了——竹聖元的屍體,安靜了下來。
竹聖元的詐屍,被李公子安撫住了。
我感覺有些不可思議,望著竹聖元,問李公子這是怎麼辦到的?
馮春生還沒說話,陳詞已經開始說了,她告訴我們,一般人的歌聲,是能夠打動人心——產生情緒共鳴,從而讓人感動、悲傷、喜悅和憤怒!
但是——李公子的歌聲,是在操控人心。
她的歌聲,有操控人心的力量。
我看上了馮春生,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馮春生說:很簡單……李公子的身體裏,有“巫”的血液。
說起“巫”,很多人會想起國外的巫師。
但和“薩滿”這個很西化的詞一樣,薩滿和巫師,都是很中國的東西,在中國,很早之前,就有巫了。
我們陰陽繡的傳承,聽說也是來自以前的巫術。
馮春生歎了口氣,說起了很久遠的事情。
他說在很早很早以前,不是每一個人都會說話——隻有巫可以,因為那時候的人,無法利用好自己的喉嚨和舌.頭,來製造出很個性的聲音。
那時候的巫,能夠通過胸腔和腹腔來控製身體內的氣流,發出聲音,喜悅、哀愁、悲傷、快樂、憂鬱、恐懼,等等,巫有足夠的複雜的聲音,來替族人表達情緒。
後來,大家都會說話了,用舌.頭和喉嚨來控製氣流,但“巫”一直都在用胸腔和腹腔來說話,聲音高亢嘹亮,有足夠控製人心的能力。
在古時候,大戰開始,都會有巫師,高唱戰歌,來鼓勵戰士戰鬥。
“巫”是聲音的代表。
馮春生說李公子的身體內,流著“巫”的血液,所以,她的聲音,充滿了魔性和控製人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