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愈發猜不透人心,漆黑地籠罩這片大地。孤寂的聲音在遠處緩慢地響起,繼而糾纏悸動。空曠的大地,仍有無數無家可歸的遊魂飄揚在上方。低鳴的吼聲漸漸合成雄厚的曲調,仿佛在做著對人世間最後的留戀。忽然狂風大作,無數的魂體破散,尋不到絲毫過往的蹤影。
芷念的夢境裏,她的靈魂不受控製地鑽出,跟著孤魂野鬼一起漂浮。但她仍有對人世間的依戀,她不想離開有過太多回憶的這片土地。可她的身體偏偏要往前飄去,她忽然想起從前的一幕。她的夢魘裏層發生過類似的場景,現實清醒地告訴她不過是夢罷了。然而她為何聽不到別人的聲音,心裏醒著,所有的感官似乎都沉睡了。她欲要睜開沉重的眼皮,望眼外麵的世界。
她的努力沒有白費,她的耳邊依稀響著孩提的哭鬧聲。她的心猛然跳動,她肚子裏的孩子還在嗎?她惶恐地不敢去猜測心頭最後的答案,緊闔的雙眼有淚水滑落枕邊。她的心苦濃厚得化不開來,哪怕用歡聲笑語填滿心頭,也不見變得清透些許。她閉著眼睛,竟是不願意再睜開。
“你們快去幫她。”浩淼在軍帳裏急得滿頭大汗,恨不得躺在那裏無聲無息的人是他。他隨手抓過個軍醫,吼道:“快去拿最好的藥,本王不許她有任何的閃失。你們給本王記好,若是救不醒她,你們個個的下場不會好到那裏。若是救好了她,你們想要什麼盡管向本王開口。”
橙夢和藍瓷在旁邊手忙腳亂地幫忙,偏生浩淼還要大吼大叫,擾得她們的心從未有過荒蕪。
藍瓷瞧著這樣的浩淼,有些恍然。他好像把這些年來壓抑的情緒完全地發泄出來,所以才會聲嘶力竭地想要去挽救。她的目光難過地往下偏移,眨眼間已是過去了那麼些年。紫芊要是知道王爺仍難以從情網爬出來,會不會改變曾經那個愚蠢的選擇,勉強地活得灑脫不去纏繞?
原來紫芊不知不覺離開她們四年了,時間怎麼能把人的心傷得這般不留痕跡。以前的她們七個生活在簡樸的院落是多麼快樂。她無力地睜大眼睛,誰也沒有辦法讓時光隻停留於過去的美好。殘忍的現實,終歸會讓人從夢裏驚醒。她結果橙夢遞過來的巾帛,無所謂地擦拭去血跡。
“我們能做的事情暫時全做了,要看她自己。藍瓷,我們先出去。”橙夢顧不上擦自己頭上的汗,而是對猶自出神的藍瓷喚道。她凝視藍瓷更加甜美的麵龐,堵在心頭的悶氣憋得她苦笑。
藍瓷依言跟橙夢出去,走到軍帳的外麵,她才小聲感慨:“當初的姐妹,現在留下隻有幾個?”
“藍瓷,有些話最好別說出口。”橙夢的口吻特別嚴厲,不願繼續這個話題。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她們此刻還好生活在世上,便無太多的苛求,畢竟能接著從前的路跌跌撞撞地走下去。
藍瓷撇嘴,不太認同橙夢的觀點。她歎口氣,曆數道:“黃璃的死即使咎由自取,可和我們的情分卻是分不開。紫芊的死是她太傻放不開,愛上不該愛的人。紅纓退了,人在何處不得而知。青鶯受了傷如今養著,怕是難好。唯有綠荷,主上幫她挑個好歸宿亦算是有好的結局。此刻守在主子身邊的人,隻剩下我們兩個。其他的人,隻留些念想給我們。我在想以往的我們跟在主子身邊究竟做了哪些事,好像時間一晃眼就過去。我們做的事情,又有什麼特別的含義嗎?其實根本沒作用,主子的身邊不存在我們柒組,他過的日子比從前還要好。我們,隻是替代品。”
“藍瓷,夠了。你在我身邊發牢騷便好,如果這些話給主子聽到,指不定還要惹上多少是非。你呀!且收斂些。”橙夢明白藍瓷說得每句話都對,但她不能容許藍瓷肆無忌憚說下去。很多事情一旦決堤,後果不堪設想。曾經的姐妹情意,但願它隨著風聲讓進了土地的人了悟。
“橙夢,你懂我的意思。我想離開,我突然曉得躺在那的她心裏的感受。別看她風光的樣子,心底大抵不願意。主子愛上她,說不定是件錯事。”藍瓷的麵容出現從未有過的神情,顯得分外的可怖。她猛地回頭,對上浩淼黯然神傷的瞳眸。難道他對她的愛,居然是天大的錯誤嗎?
“主子,藍瓷還小。您不要和她計較!”橙夢喃喃的聲音立馬埋沒在浩淼疾走的腳步聲中,飄到風裏化成碎末覓不到蹤跡。她複雜地收回視線,才對藍瓷搖頭:“要是讓貴妃娘娘聽說你今天的話,你準備如何交代?你做事還是學不會鎮定自若,總是莽撞地去行事。王爺心裏想的不見得比任何人輕鬆,背負著不屬於他的使命。永康的天下隻要姓永,何必在乎是誰來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