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白森森骷髏法杖,一臉端肅色的大喀木轉了目光示意,一雙手捧著偌大骨盤的薩滿忙走上前,骨盤裏是一個尚未開封的黑泥色小酒壇和兩個散發著淺黃琉璃光澤的碩大牛角杯。
大喀木將骷髏法杖交與另一個薩滿,複又上前親手將酒壇的泥塑封口拍開,又揭開緊封密實的黑色封布,隻輕輕一搖,一道濃烈酒香立時肆無忌憚撲鼻而來,不過轉瞬間,鼻音間已是酒香環伺,縈繞不散,未飲,便已令人沉醉了幾分。
宇文芳瞳子猛的一縮,怔怔盯著大喀木那十個繪有血紅法咒的漆黑長指甲,雖說大喀木穿著一身同樣繪有血紅法咒的漆黑法袍看上去甚為陰森惹眼,然他這十根漆黑長指甲卻令她莫名心驚。
佗缽大可汗倒似不以為意,鼻孔張了張,禁不住深吸了口氣,心內暗道:這被草原神附了靈力的酒果然不同尋常!
隻聞這酒味兒,就讓他心有渴望,隻恨不能一把奪過酒壇仰頭喝個痛快。
大喀木捧著小酒壇,依次將兩個碩大的牛角杯斟滿,又親手奉給佗缽大可汗和千金公主。
泛著點點藍光的淺琥珀瞳子微閃,再抬頭,大喀木又是一副悲天憫人的端肅慈和狀,看在眼裏的宇文芳,柳眉不為人察的微擰,隻覺他那對兒布滿陰鷙暗沉的瞳子配上那副悲天憫人的神色有股子說不出的詭異……
似感受到了那定在臉上的審視目光,大喀木抬眼迎視,隻看見那片輕輕搖曳著的色澤鮮豔紅珊瑚珠串後微垂了的眼簾。
大喀木深深看了眼似若有所思的千金公主,轉了目光看向佗缽大可汗,再次鄭重道:
“大可汗,這壇酒同祭祀天地草原神的金人一樣,都是經過天地草原神附了靈力賜福了的,還請大可汗與千金公主共同喝下,接受天地草原神的賜福。”
昂首挺胸的佗缽大可汗,神色虔誠又恭敬,左手端著碩大牛角杯,伸右手,探指進牛角杯,抬頭,沾著濃香酒水的指揮向天空以示敬天,又低頭,傾倒些許酒水在地,以示敬地,再度抬頭將沾有酒水的指灑向天空以示敬草原神,而後,一仰頭,餘酒盡數倒入口中……
仰頭喝酒的佗缽,沒能看見大喀木那滿是複雜的目光。
觀禮台下,不錯眼珠盯視這一幕的“達頭可汗”玷厥忽就勾了勾唇,勾起一抹笑意,笑得輕蔑透著殘忍,末了,若有若無的掃了眼四周林立的佗缽親軍。
他旁邊是麵無表情的大邏便,靜靜看著台上笑得開懷的佗缽大可汗,布滿陰霾的眼底閃過深深的厭惡和不甘。
同樣站在前排位置的“爾伏可汗”攝圖,深陷的瞳子定定看著雍容華貴儀態萬千,全身都似浸染了金光的千金公主宇文芳,眼底裏是連他自己都未有發覺的癡迷和強烈占有欲。
站在攝圖身後的冷瀟雨,一襲雲青色直綴的他長身玉立,若瀑長發披肩,如雲緞順滑的長發滑過鬢角,半遮了他的顏,那半掩在發間懾人心魄的桃花眸,此時若一灣幽湖,平靜沉寂不著半分情緒。
暌息王子臉上冷嗖嗖的,站在那兒冷眼看著,就似個冷靜的旁觀者,然,看似平靜,可那射向宇文芳的眼刀,有如實質。
倒是冒烏頓汗王,一改往日的張牙舞爪,目光閃爍不定似心不在焉,末了,又瞅瞅台上的佗缽,心有納悶:瞧他這臉色,似乎病全好了,好的不能再好了!可怎就不肯放過左夫人呢?
站在那兒的默吡葉護臉上掛著笑容,可那笑,比起他身旁眼睛鋥亮笑得開懷的蘇爾吉汗王和庵邏王子,就太過勉強,甚至是惡意滿滿。
於庵邏王子,千金公主占了“可敦”之位總好過左夫人勒蘭難上位,想到風頭不可一世的勒蘭難母子也有今日,他就忍不住想仰天大笑。
而默吡葉護的妻子古裏爾,略顯扭曲的五官則毫不掩飾她的激動和憤怒。
站在台下第一排中間位置的送親正使“汝南公”宇文神慶,著簇新的官服,腆著發了福卻不失挺拔的寬大身材,嘴角止不住的上揚,笑容滿麵的他一副老懷安慰的模樣,看向宇文芳的眼神,不掩長者對晚輩的慈愛色。
倒是他身側的長孫晟,器宇軒昂的國字臉上雖也帶著笑意,然那笑卻不達眼底,甚至有些許的沉重,他目光微閃,餘光掃向受邀而來的北齊亡國之君高紹義,一襲盤龍銀繡華服的高紹義,雖舉止行態低調,可那自骨子流瀉而出的貴氣還是無法令人視而不見,他站在那兒,悠閑的負著兩手,唇邊一抹似笑非笑靜靜的看著。
居高臨下的宇文芳,清淩淩的目光掃過台下各懷心思表情不一而足的眾人,當對上冷瀟雨不著半絲情緒的桃花眸時,她神色驀地一僵。
而當對上“爾伏可汗”攝圖灼灼又咄咄的目光時,宇文芳杏眸又突地一跳,旋即不動聲色掠過。
待目光落到高紹義臉上時,高紹義唇邊的笑意越發大了,甚至還意味深長的衝她點了點頭,那淡漠又寒涼的笑容,令宇文芳無端起了身雞皮疙瘩,忽就感受到來自這人的深深危險和惡意。
想到汝南公所說佗缽已答應和親大典後會將高紹義交給送親使團,宇文芳突然就起了懷疑,高紹義會如他表麵看上去這般平靜的引頸受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