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宇文姿身邊伺候著的那個宮女,務必審仔細了,這段時日她都見過什麼人?可有什麼可疑之處……”
宇文芳正吩咐著雲兒,一抬頭,迎麵一芊細有致身姿,雲髻間插一根白玉蘭花釵,著一襲蘭花素繡褙子的清美女子正緩步而來,她頭微低,隻茫然走著,似滿心思緒。
這清美芊弱的女人正是葉舒。
伺候她的宓,在阿索裏死的當夜就被佗缽派人抓了去,罪名是阿索裏死前控訴葉舒使了手段害死了格,且嫁禍於她要害她性命……
佗缽憐葉舒身子病弱幾乎下不了床,所以並未動她,但是抓了她身邊的宓去刑訊問話……
幾日靜養之後,自感身體已大好的葉舒今日出了門,前來探視被抓的宓,雖信得過宓的忠誠,可委實不忍她被折磨而死。
自那夜千金公主宇文芳被刺後,小宮女池安兒便再也沒來看過她,似乎將要為她開幾個調理養護方子和再幫她施針之事忘了個一幹二淨。
葉舒苦笑:是啊,如何還敢再與她有所牽連,她身邊的人被大可汗親下令抓走刑訊,隻怕很快她也自身難保了,旁人對她避之不及,又如何敢近前自尋麻煩?
池安兒當日雖發現藍木珠有異,然卻沒想到她竟與刺殺公主的刺客相勾結,又聽聞大可汗下令將葉舒身邊伺候的人給抓了,心有唏噓感慨的她又怎敢在此風頭浪尖上惹事端,且她施針喂藥後葉舒性命已保住,調養又非短日之功,自是要從長計議了。
葉舒似感受到落在臉上探究的視線,忽抬了頭,陽光下的她,一張顏雪白清透流露出些許病態美,五官玲瓏美好,細長眉眼精致,幽靜的瞳子裏攏著化不開的憂愁。
抬頭正撞上宇文芳波光瀲灩卻隱著似看破紅塵般疏冷淡漠的杏眸,葉舒眸光一滯停了腳步,不過片刻,斂了眉宇,下頜微收,雙手交疊於腹前,神色平靜的向不遠處亦停了腳步的宇文芳曲膝行了福禮。
宇文芳烏濃柳眉微挑,看向對方的眸光深了深,心有所思:對方動作規整,神態不卑不亢,一看便是受過良好禮儀教導的。
隻一眼,宇文芳便覺察出對方並非平民出身。
宇文芳不由高看葉舒一眼,原因無它,實是葉舒表現出來的識禮。
北周與南朝陳戰事不斷,葉舒是南朝陳人,屬敵國,如今又是伺候大可汗的女人,說得上是分她寵愛的對手,而她雖是和親來的北周公主,可如今和親大典未成,葉舒完全可以避她而去,可卻主動向她施禮,顯然,葉舒在向她表明,她是尊重她的。
一禮之後,抬起眼簾的葉舒看見宇文芳朝她頷首示意。
兩人都沒有說話,隻四目相對靜靜打量著彼此。
葉舒忽的眼尾微彎,笑了笑,笑意裏沒有半分敵意或勉強,然卻流露出些許憐憫……
對,是憐憫!
宇文芳竟從葉舒的眼睛裏看見了憐憫,對她的憐憫!
宇文芳心有詫異,她堂堂北周皇封的公主,竟被一個自身難保處境堪憂的敵國女人給可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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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桶涼水撲麵,昏迷的宓被徹底澆醒。
“醒了?”鐵籠外的小頭目幸災樂禍的瞅著水淋淋的宓,呲牙陰陽怪氣道,“醒了就繼續吧,宓,我再問你最後一次,想沒想好有什麼要交待的?”
不遠處來回經過的奴隸們神色麻木,隻木然的幹著自己的活,偶爾幾個半大的孩童,頂著亂蓬蓬的頭發,背著不比自身小多少的沙棘枝筐子,筐子裏是滿滿的馬糞,經過時,好奇的偷偷瞄一眼過來……
宓無力的甩了下腦袋,閉了眼沒搭理他。
“喲,還敢朝老子甩臉子,動手!”
旁邊體格強壯的兵立時拖著鐵鞭要進鐵籠,卻又被小頭目攔下:“慢著,我親自動手,看這個烏弋部的小女奴嘴硬到什麼時候?”
小頭目卷起袖子,伸手就要拿鐵鞭,然鞭子卻被人按住了,回頭一看,竟是葉舒。
盯著眼前的嬌弱不堪的病態小美人,小頭目暗暗吞了口口水,可立時繃了臉一本正經狀:大可汗的女人可不是他敢肖想的。
聽見葉舒的聲音,宓努力的抬頭,正看見葉舒將那枚雀屏鬥花金步搖塞到小頭目手中。
葉舒瞳子裏滿含不舍,更隱有流光閃過,可動作卻是堅決,虛弱的聲音道:“這個你且收下,總可以換得幾匹上好戰馬,我自會去求大可汗,隻這期間,還請你手下留情。”
“不,不要!”宓因幹渴而啞澀的嗓音大哭道,“這是你帶來的僅剩的東西了,你說過它是你的命,你怎麼可以將你的命給別人呀,不要!我不要你為我這麼做……”
“宓,你住嘴,若還拿我當是你的主人,就莫要多嘴!”葉舒強忍住抵至喉嚨的咳嗽,慍聲道。
盯著掌中精美貴重的雀屏鬥花金步搖,小頭目眼珠子幾乎轉不動了,兩眼珠子裏滿是貪婪,他可是知道千金公主的馬前奴無眉因護“桃花叱”有功被賞了一錠銀子,聽說馴奴管事連騙帶哄的用一整隻烤羊換了那錠銀子,可把他給羨慕的啊……
瞅瞅手中這金燦燦的漂亮頭飾,得換幾個大銀錠子啊!
結果自然是一臉正經狀的小頭目收下了東西,鞭子也放了下來,水也給宓喂了幾口……
凝視著葉舒遠去的單薄背影,宇文芳轉了目光,方才宓的哭喊聲她聽在耳,不覺心生了好奇。
迎著宇文芳明澈的杏眸,正專心在側護衛著的安加利拆忙走上前:“千金公主,可是有事吩咐?”
宇文芳輕聲幾句後,安加利拆接過雲兒遞給他的一錠金子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