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為婢的三年,池安兒活得如履薄冰,一個不慎便是死無葬身之地,正因如此磨礪,天生早慧的她對危險的感知更為敏銳,當感受到來自宇文芳的深重殺意時,她怎不恐懼……
小臉兒煞白的池安兒慌忙垂了眼簾,單薄芊細的身子如一片凋敝飄零落葉,於瀟瀟秋風中瑟瑟發抖,叩首顫聲著:“奴婢知罪,求公主開恩,求公主開恩!”
雲兒心揪揪著,緊張的看著這一幕,自小伴宇文芳長大的她,如何看不出宇文芳平靜眸色下翻湧著的怒意。
宇文芳深深凝著腳下跪伏的池安兒,麵無表情,聲音雲輕風淡依舊:“既知罪,那便說說你到底何罪之有?是罪無可恕,還是情有可原,本公主自有定論。”
宮中曆來不乏枉死之人,而最可悲的是有些枉死之人連個解釋喊冤的機會都不曾有過,而現在,公主肯給她個自辯機會,又何嚐不是給她留了一線生機,池安兒如何不明了,立時又恭恭敬敬叩首,再抬頭時,悄悄緩了下紛亂驚悸的心緒,道:
“奴婢初時隱瞞醫術,實是自認薄技微末不足與人言道,後來則是自覺身為奴婢,研習醫術並非一介卑微宮女的本分才不敢與人言,奴婢雖無害人之心,卻終歸是藏了私,甚至苦求曹禦醫代為隱瞞,此其罪一。”
宇文芳烏濃柳眉微挑:這丫頭自身難保,竟還想著為曹禦醫開脫,倒非是個冷心冷情的。
“鷹奴被押至王庭,奴婢見他傷重,一時心軟私自救治,明知他是烏獵之禍的罪魁,仍擅自為鷹奴療治,此其罪二。”
“奴婢救治鷹奴,卻被阿巴齊少主發現從而惹下惹端,此其罪三。”
宇文芳睨了她一眼,心有思忖:她前後幾次救治鷹奴,知情者不乏長孫大人、曹禦醫、小鷹兒、寶兒……聽曹禦醫所說,之後她幾次悄悄救治鷹奴實是耐不住小鷹兒所求,然此刻卻對知情者隻字不提,倒是個不肯攀咬有些個擔當之人。
池安兒怯怯的看一眼宇文芳,俏挺的小鼻尖冒了晶晶汗滴,囁嚅著:“奴婢被擄去左夫人處,診出左夫人怪病為‘火膚如’,雖當時形勢所迫逼不得已,可奴婢還是言明療治‘火膚如’所用藥材,就在公主嫁妝之一的幾車藥材中,奴婢不曾稟明公主便擅自將事端牽扯到公主,奴婢有罪……”
想到阿巴齊不容分說徑直拖她走時那邪侫狠戾的眼神兒,心有餘悸的池安兒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當時形勢比人強,為了保命的她脫口喊出‘火膚如’,且信誓旦旦可以治好左夫人的臉,若左夫人恢複了花容月貌,自會重獲大可汗佗缽的寵愛,她這是間接幫左夫人“搶”了公主的恩寵呐!
而恢複容顏重返王庭的左夫人對誰的威脅最大?
自是對和親而來的北周公主宇文芳威脅最甚!
伺候佗缽的女人太多,隻看近日鬧出的種種事端,個個非善類,而這些女人當中尤以這位地位尊貴的左夫人為最,雖人未露麵,可手段卻是陰詭!
而身為伺候公主的宮婢,她竟敢吃裏扒外“勾結”左夫人“賣主求榮”,便是被公主下令當場杖斃都不冤!
可她真的不能落在阿巴齊小魔頭的手中,當時的她,隻想活下來!
“公主,奴婢自知有罪,可奴婢初入突厥王庭從未與左夫人有過交集,此次被強擄了去為她治病也是因阿巴齊看見奴婢救治鷹奴向左夫人進了言,求公主明鑒饒奴婢一命,求公主饒命……”
神色煞白惶恐淒淒的池安兒叩頭連連,額頭很快紅了一片。
宇文芳知池安兒所想,凝視著腳下命如螻蟻的池安兒,唇邊一抹淺笑,笑得苦澀:
沒有愛,哪裏來得妒恨……
若左夫人肯安安分分的隻巴著佗缽的寵愛過活,她又豈會在意……
伺候佗缽的女人太多,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又何妨……
而她要的不過是那個尊貴的名份,那頂“可敦”的頭銜……
左夫人視她為對手,卻不知,她本無心於成為她的對手……
若非冷天奴,想來左夫人很快便又會多了個姐妹,真正的對手,南朝陳的“豐宜”公主……
想到冷天奴,宇文芳明澈無波的杏眸忽的一跳,眼波流轉處已是璀璨生輝,眼底裏的淡漠已然消彌無蹤,漫上眼底的,是一抹溫柔,是那抹含著溫情的笑意。
不過短短幾日,卻覺有如咫尺天涯。
眼前不覺浮現出冷天奴清冷深幽的鳳眸裏那隱忍著的深情,湧動著酸澀痛楚,流露出的受傷,她眼底裏的溫情笑意倏忽而逝,長長的黑羽睫微閃,杏眸暗,心有黯然:
怎感覺竟是好長時間沒有看見他了,不知他尚可安好?
那日我斷然絕決的的話,傷了他,又何嚐未傷了自己?那一席話,他是否真真的記在了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