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當與那個渾身是血的小人兒擦身而過之際,無意間的一瞥,卻被他深深凝視的一眼拔動了硬如磐石的心腸。
那雙眼睛,燦若暗夜中的星辰,眸光純淨如水,卻凝聚著與年齡不符的沉甸甸的悲涼,沒有對死亡的恐懼,隻有對心中執念的不舍和沉重自責……
那眼神,那份沉甸甸的責任和悲涼,何其熟悉!
他竟從男孩兒的眼睛中看到了昔日的自己。
於是,他破了例管了次閑事,原想隻買下男孩兒,不成想,難兜奴隸販子見他隻身一人,還是個翩翩美公子,竟打起了販賣他的主意。
結果便是霍不與出手滅了整支販奴商隊。
結果,那男孩死了,因傷重而死。
實際上那男孩隻餘半口氣,不過是一抹執念硬撐著,待說完話得了想要的承諾,人立時便去了。
“很可笑吧,”霍不與收回充斥著戾氣的目光看向沉默不語的冷天奴,笑得蒼涼,“醫仙世家的嫡脈傳人,‘不求公子’霍不與竟然也有救不了的人,閻羅殿裏奪不回的命!”
“霍大哥,醫仙世家雖名聲在外,可你,並不是真的神仙,你已盡力,”冷天奴聲音溫和,“便是大羅神仙,也總有無能為力時。”
“終究,你也為他報了仇。”
“沒有,我不但未能為他報仇,甚至連承諾他的事也沒有做到。”霍不與眼底裏布滿陰霾。
冷天奴眸光一凜:“那男孩可是與善家有關?”
“天奴,你可知那所謂的靖州“第一善人”善展何其歹毒?”
“西域難兜奴隸販子販賣的全都是來自漠河城和壟幽城善家所建“善堂”裏的失恃失怙的孤兒!”
“邊城連年被突厥鐵騎劫掠燒殺,不說漠河城,隻北境一帶的各個邊城,哪個沒被突厥人契丹人甚是喬裝突厥人的吐穀渾人劫掠燒殺過?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孩童失恃失怙,而勾結內外販奴商隊的善家,從來不缺奴源!從來都是悶頭大發橫財!”
“善家的“善堂”將孤兒們養到十一二歲時便開始販賣,不拘男女,姿色好的,不知有多少淪為中原和異族富貴人家的禁臠,便是姿色差的也不會白白吃他們糧食,皆賣與異族為役奴!”
“那個男孩,名叫伍長清,他家住“壟幽”城,三年前壟幽城破,他父母和兩個兄長被突厥人殺了,隻他和妹妹被家人藏在破瓦堆裏活了下來,後來,為了吃口飽飯,他和妹妹自願跟著“慈善”名聲在外的“善堂”的人走了,之後又被送到漠河城的“善堂”,與許多孩子同吃同睡,漸漸也就放鬆了警惕。”
“他本還想長大投軍,得了軍功後報答善家的養育之恩,不成想,卻被當貨物般賣給了西域難兜奴隸販子。”
“他之所以拚命逃跑,就想逃回漠河,將他妹妹救出來,他妹妹今年八歲,再過三年定也會被賣掉。”
“他臨死前還恨著自己不該受了“善堂”的蒙騙,以至將妹妹也帶進了火坑……”
“我對不起我妹妹,我還有什麼臉麵去見我爹娘和兄長們?”男孩泣血的聲音似猶響在霍不與的耳邊。
待霍不與掩埋了伍長清,回到漠河城的“善堂”,卻是遍尋不到伍長清的妹妹,他一怒之下殺了幾個管事的,最後一主事的臨死前吐了口風,有一批女孩兒被送走了,但是確切送去了何處,不知。
……
“善家該殺!”已是麵色鐵青的冷天奴鐵拳已是嘎嘣聲響。
善展大發染血橫財,他善家一門上下豈會不知,他的兒孫既享了這不仁不義的潑天富貴,也該為這些枉死的冤魂償命。
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一人獲罪滿門抄斬,也算公平。
難怪霍不與要將善展這一脈盡數除之。
“走吧!”冷天奴霍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