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即將重逢的場麵,想著母親捧著一束康乃馨,悲喜交織的表情……是的,她準備送母親一捧康乃馨,她要將最美麗的母親花送給母親。
當她平生第一次捧起一大束康乃馨,將它們徐徐送到鼻息之間時,竟然驚呆了:這些花並不像她想象中的美麗,一朵朵鋸齒狀的小花,繁密而微微羞澀地包卷著,比起燃燒的玫瑰,比起純潔的百合和傲然的九月菊,真是遜色。尤其,這種花竟然聞不到一點兒香味,連蓮花的清香味都聞不到。那一刻,幻想與現實的巨大落差幾乎讓她放棄送花的念頭。但她還是買下了康乃馨。
珍姐終於見到了朝思暮想42年的母親:頭發完全白了,雙眼失明,憔悴不堪。這一切是哭泣了整整42年,想女兒造成的。她摸索著康乃馨,老淚縱橫。珍姐感到康乃馨的鋸齒不是在割母親的手,而是在割母親的心。再幸福的母親,心中也不可能完全盛著蜜,相反更多的是眼淚,點點滴滴,流給每一個孩子。突然之間,她明白為什麼康乃馨叫母親花了:無論養母還是生母,都含辛茹苦地撫養孩子,寢食難安地惦念孩子。這就是康乃馨了,帶著起伏難平的鋸齒,掩飾著萬千滋味。世間哪裏去找一種香,能代表這萬千滋味呢?
是誰發現了這偉大的花,將它們比喻成母親的心境呢?沒有等很久
男孩和女孩常常相約在鎮上孔子廟後麵的板栗樹下見麵。
男孩總愛遲到。他每次到達的時候,女孩早已站在樹下等他了。男孩見女孩的第一句話總是說:對不起,我來晚了。女孩總是抿嘴微微一笑說:沒關係,我也是剛到一會兒,沒有等很久。
那時男孩才18歲,女孩剛過完16歲生日。
時間一天天過去,孔子廟後麵的板栗樹越來越蓊鬱,男孩和女孩也長大了,雙方父母為他們訂下了婚約。
婚禮的前一晚,月亮很大很圓,明晃晃地照在板栗樹上,深秋的夜風有點涼意。男孩把女孩緊緊地擁在懷裏,說:我會好好疼你一輩子的。被擁在男孩懷裏的女孩感到呼吸困難,但她卻不願男孩鬆開。
鞭炮放起來了,婚禮開始了,但遲遲不見新郎來迎親。這時有人跑來報信,說新郎在來迎娶新娘的路上被國民黨抓壯丁了。女孩聽到這個消息,頓時就昏了過去。
被抓了壯丁的男孩打過仗,負過傷,最後隨軍去了台灣。到了台灣後,他日夜思念著自己的未婚妻,不知道她結婚了嗎?有孩子了嗎?還常去那棵板栗樹下嗎?
後來,他結婚了,有了四個孩子,不過他一直沒有停止對那個女孩的懷念。
一晃過了46個春秋,他的老伴患病去世了。他放不下故鄉舊情,終於踏上了大陸的土地。可是,家鄉小鎮早已物是人非。孔子廟被拆了,那裏現在是一條商業街,不過那棵板栗樹還在,隻是樹下早已不見了女孩當年熟悉的身影。
他絕望了。
不過,有關部門終於幫助他聯係到了當年那個女孩。令他驚異的是,這麼多年來,她一直沒有嫁人,還在孤獨而執著地等待他!
他和她相約當天晚上在那棵板栗樹下見麵。又是一個月圓夜,風還如46年前一樣,涼涼的。
他急匆匆地走向那棵板栗樹,遠遠地看見樹下坐著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太太,他的心一動,快步向她跑去。
聽見腳步聲,老太太慢慢地抬起頭來——那熟悉的眼神,讓他驀地停下來,老淚湧出眼眶。過了一會兒,他一步一步向她走近,終於停在了離她兩步遠的地方,哽咽著說:對不起,我來晚了……
她艱難地站起身來,平靜地笑了笑說:沒關係,我也是剛到一會兒,沒有等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