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鏡水可堪漣瀲起(1 / 2)

到了後花園,雍婕妤確有些著急,嗔怪沾衣道:“小妮子怎麼半天才回來?教皇上等了這麼久!”

沾衣忙跪下,還未開口,喬公公一旁接話道:“是老奴的不是,老奴老眼昏花,在路上失落了酒具櫥子的鑰匙,虧的沾衣姑娘幫著尋了大半天,又照顧老奴體弱,親自陪老奴去取,所以耽擱了。娘娘要怪,就盡數發落到老奴身上罷。”

皇上笑道:“沾衣宅心助人,是積德的好事,娘娘怎會怪你?再者酒具與美酒已安然取回,這點耽擱打什麼緊?喬公公,快斟酒罷,遠遠地就已聞見酒香,朕實在忍不住要先品為快。”

喬公公慌忙趨前倒酒,皇上又道:“愛妃,難得今日有美酒相伴,何不與朕對弈一局?朕也許久未曾與愛妃切磋棋藝了。”

雍婕妤喜道:“一切聽憑陛下吩咐。”當即命人擺出棋桌雲子,皇上便與雍婕妤一邊飲酒,一邊下起棋來。數局過後,雍婕妤麵色酡紅,略有醉意,喬公公一旁悄聲對皇上耳語道:“陛下,婕妤娘娘想必有些不勝杯酌……”

皇上笑道:“愛妃這幾年來的棋藝和酒量是見長了,不過比朕還差些,不如先休息片刻,此局待酒力緩些再繼續?”

雍婕妤也笑道:“謝陛下。臣妾如何能跟皇上比?這狀元紅原本酒勁就不小,若不是今日聖駕親臨,臣妾心中高興,怕是早要醉臥在此了。”說著便欲起身,沾衣忙上前相扶。

又聽得喬公公道:“早聽說沾衣姑娘經婕妤娘娘調教後,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聽說有幾次,連娘娘也不能贏她。”

皇上聽罷饒有興趣道:“此話當真?朕很是好奇,沾衣,不如你就代娘娘下完這一局罷。”

沾衣此時早已被喬公公誇得滿麵通紅,聞聽皇上讓她代雍婕妤下棋,正猶豫間,雍婕妤輕拍她手背笑道:“沾衣,跟皇上對弈這可是你的福氣,我教嫣紅扶我回去就行了,你在這裏仔細伺候著。”嫣紅年方十四,比沾衣晚一年入宮,平日裏多在書房服侍。沾衣見雍婕妤也這麼說,隻好遵命。

待沾衣坐定仔細研究眼前棋局後,心底便連連叫苦,原來雍婕妤有數次本是贏招,卻偏偏顧左右而言他,愣是將贏招悄悄盤成了下風,使得皇上步步進逼,大有勝券在握之勢。雍婕妤這般舉棋沾衣甚是理解,因宮廷中人一向認為,與萬歲對弈,贏了是吉凶難卜,輸了是穩吉不凶。而沾衣偏不以為然,或許其骨子裏有幾分莫三言的江湖豪氣,認為下棋與比武相同,以實力相搏,贏也痛快,輸也甘心。自她進宮以來聽到的種種皇上的傳聞,以及元宵節上目睹皇上對兩位皇子間衝突的料理,再加上祐騁時不時對他那位父皇尊崇的評價,教她認定了皇上是位胸襟開闊的明君,既是明君,應不會因一局輸贏而或怒或喜,相反會因對手的唯唯諾諾而不悅。

此時對麵的皇上,正在凝神端詳沾衣,自從元宵節後,他便記住了莫沾衣這個名字,那觀止園也對他有了種莫可名狀的吸引力。他總覺得沾衣本有過人之處,卻對宮中侍婢的地位安之若素,如此甘於平凡本身就是不凡。再者,從他今日踏進觀止園到現在,逐漸輕微覺察到,沾衣眼裏似乎始終把雍婕妤擺在第一位,其次才是他皇上,這並非是不敬或者倨傲的意味,而是她長久以來的習慣,換言之,是長久以來對雍婕妤的深厚感情,如母女,如姐妹,此情之真,自然表露,而在這深宮裏,卻是久違了。皇上不由暗自感歎,可不知怎的也憑空生出一絲醋意出來。再看沾衣時,見她已投下一子,眉眼絲毫不抬,隻輕聲說道:“陛下,奴婢走這一步。”

幾步後皇上發覺,沾衣棋技與雍婕妤委實不相上下,隻是較雍婕妤更為直白些,不似雍婕妤那般時時回讓他,竟讓他時不時左右為難,要捏起八九分的精神來打點全局,這般真格的較量教他不由身心振奮,不知不覺已夜色朦朧,月上柳梢。

沾衣眼睛盯著棋盤,心裏卻早已七上八下,皇上與她對弈已有多個時辰,不但毫無倦意,且半句話也沒有提及雍婕妤,除此之外,每每她凝思長考時,總覺皇上在盯著她,目光灼灼,許久都不移開,讓她不敢抬眼,生怕讀到皇上眼睛裏一些她不願知道的東西。又落了幾子,沾衣突然想到祐騁,他明日一早就要奔赴山西,此刻想必正在整理行裝,他會貼身收藏她的香囊麼?沙場刀劍無情,他能牢記對她的諾言,平安歸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