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奈何輾轉(1 / 3)

在眾孫兒中,皇太後最疼的就是祐騁,對他的婚禮自是尤其上心,事事都力求盡善盡美,這可苦了沾衣,中秋以來,夜夜未曾睡過一個安穩覺,有時剛躺下不久,想起還有一些事情未做得周全,便又披衣下床,吩咐打點一番,常常忙到曦光微露,才能合眼片刻。祐騁大婚之日,舉宮上下張燈結彩,似是另一個重大節日一般,沾衣更是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禮畢之後,她隻覺得渾身散軟,似是被人挑去了筋骨,若非小安子寸步不離扶著,幾乎一步都邁不動。

夜闌人靜,沾衣靜靜躺在床上,望著帳幔流蘇發呆,疲累漸漸褪去,傷感卻又如潮水般湧來,眼前總是晃動著祐騁和他那新婦的影子,那慎王妃的確美貌得很,堪稱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且舉止高貴,談吐優雅,與祐騁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且總麵帶羞澀,婚典之上,時常偷瞧上祐騁一眼,而後含笑低下頭去,掩飾不住的滿心歡喜,視其神態,十之八九也是個癡情的人兒,教沾衣依稀看到了自己過去的影子。可祐騁對此似乎並未覺察,從頭到尾都如木偶人一般,雖也微露笑容,卻仍掩不住滿眼的落寞。

想到這裏,沾衣輕輕歎了口氣,翻了個身,安慰自己道:“那慎王妃應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子,若她能真的愛騁哥,無許太多時日,便應能俘獲他的心,沾衣啊沾衣,你又何須擔心?”雖然她努力這麼想,眼圈還是禁不住紅了起來。

這個九月好不熱鬧,三皇子祐騁喜事剛過,又逢重陽佳節,這一天,後宮又是一番鬧宴慶賀,祐騁夫婦新婚燕爾,席間眾人除了阿諛太後與皇上,自是少不了向他們獻上諸多賀喜之辭。酒過三巡,沾衣借口不勝杯酌,請求離席,太後見她麵色蒼白,已凸顯幾分憔悴,隻道是她前段時日太過操勞所致,心下疼惜,便囑咐她早早回去歇息。

沾衣繞過了幾處廳堂,來到離萬昭宮不遠的一處園林中,這裏一向寂靜幽雅,此刻更是靜謐萬分,夜風徐徐吹來,撫在她的麵龐上,讓她倍覺清涼舒適,不禁停下腳步,閉上眼睛,微微仰著臉,任涼風吹拂,跟在她身後的小安子見她停步不走,便上前道:“娘娘,這裏風大,還是回去罷,小心著涼。”

沾衣依舊閉著眼,輕聲道:“小安子,你先回去,這裏的風舒服得緊,我還想在這裏留一陣子。”

小安子躊躇片刻,道:“奴婢遵命——娘娘身子才好沒多久,前陣子又太過勞累,莫要在此地停留太久,免著了風寒……”

沾衣睜開眼睛笑道:“你小小年紀,就已是這般羅嗦!我現在數三下,三下之後若還看見你在此地,回去便要罰你跪三個時辰!一!二——!”

小安子吐吐舌頭,慌忙一溜煙地跑了。沾衣直到望不見小安子的背影,方才重新閉上眼睛,此時,周圍萬籟俱寂,風在樹梢間穿行的聲音時有時無。漸漸的,沾衣似與這幕夜色融為一體,感覺自己毫不存在,卻又好像無處不在。

突然身後一陣冷風襲來,讓沾衣頓時警醒:“有刺客?”她並不轉身,待冷風撲到身後,倏然跳起,左腿微屈,防住下盤,纖腰猛然後擰,右腿向來人胸前疾點,上身也順勢轉過去麵對來人。那人見沾衣突然攻來,驚詫地抬起頭,月光正照到他的臉上,這夜的月亮雖然不圓,卻也明亮,沾衣清楚看見那臉正是祐騁蒼白的麵龐,不由大驚,心下暗忖:“他怎會來這裏?”一急之下慌忙收腿,無奈用力過猛,腿是收住了,身體卻收不住,直直撲到祐騁懷裏。

祐騁此時為何會出現在這裏,怕是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中秋那夜,他本以為沾衣對自己是情冷愛殞,不想在太後指婚之後,無意間竟見沾衣偷偷垂淚,頓悟她仍是對自己不能忘情,原來在觀止園花園和源北村外破廟的那兩次冷言冷語,全是要讓自己徹底對她死心罷了,否則何以會在自己要娶別的女子之時暗自落淚?須知頗多做到表麵的功夫,遠比不上背地裏的一個眼神來的真切,這麼想著,本已被自己強迫冷卻下來的激情便瞬間複燃。成婚之日,他幾乎一半的心思都放在追逐沾衣的背影上,那天的沾衣,應是這場麵中最孤獨的另一個人,眸子裏隱藏的憂傷在他眼中一覽無餘,驗證了他內心的猜測,也讓他的心無時不如針紮一般。洞房花燭之夜,他讓慎王妃先行安歇,自己則守著那根紅燭,悶悶獨酌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