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幾多愁 直向忘川托付(1 / 2)

“沒錯!我是都看見了!”祐騁臉上肌肉抽動,怒目圓睜,從牙縫裏狠狠擠出一句話:“你為什麼要殺吳寧?”

這話仿佛是在沾衣耳邊響起的一個炸雷,震得她幾乎暈厥在地,她對著祐騁因憤怒而扭曲的麵龐,又驚又怒,竟一時氣堵,連半句話都吐不出來,隻愣愣望著那雙幾欲噴火的眼睛,悲涼一點一點從充斥內心,又一片一片蔓延全身,使她無心分辯澄清什麼,隻默默看了祐騁一陣,轉身慢慢向園外走去。

祐騁此刻心如刀絞,那夜遠遠追隨沾衣到涼亭之後,不見沾衣的蹤影,卻見吳寧倒斃那裏,震驚之餘,自是悲痛萬分。在翻檢吳寧遺體時,見他身旁丟著一方絲帕,並不是他的物事,隻道是凶手遺落,但礙於凶手可能是宮中之人,所以不便張揚,隻明察暗訪,不想這絲帕的主人竟是沾衣,怎能不讓他椎心大駭?可沾衣淒傷空洞的眼神讓他也痛徹心肺,便縱身上前嵌住沾衣的胳膊,把她拉到自己眼前,悲憤對著她大喊:“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若有苦衷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要走這一步?小寧兒一直把你當作姐姐,你怎能忍心下此毒手!”最後一聲竟成哽咽。

沾衣再次望著祐騁的眼睛,隻見那裏的憤怒已變成悲傷,而眸子深處,仍是濃濃的愛意,隻不過與恨交織一起,成為巨大的無奈。沾衣感覺這無奈向她直直壓迫過來,使她幾欲窒息,突然,她哈哈狂笑了起來,笑聲如梟,在樹林上空回響,她揚起眉毛望著祐騁,不屑一顧道:“三殿下,你是我見過最可笑的人!吳寧不過是個奴才,殺了他又算得了什麼?他知道你我的事情太多,留著他日後也是個禍患,不如早點送他上極樂世界來的清靜,用得著你這般哭天搶地麼?”

“住嘴!”祐騁忍無可忍,“啪”地扇了沾衣一個耳光。

沾衣頓時覺得左臉火辣疼痛,一道鹹稠的液體從嘴角湧出,她強忍痛楚,捂住左臉,對祐騁冷笑道:“我打了你一巴掌,你又還了我一個,你我如今算是扯平——三殿下,我也不瞞你,中秋那夜我的確哭過,你成婚那晚我也的確鬱鬱寡歡,若你認為這是因我對你不能忘情,便是自做多情得緊了!好歹你也曾經對我動心,你可知一個女人家,同時被兩個男人愛的感覺何等美妙!如今硬生生少了一半去,任誰都會黯然神傷一陣,不是麼?”

“你——賤人!”祐騁悲憤難當,高高舉起手掌,裹挾一陣勁風向沾衣猛揮過來,沾衣毫無躲閃之意,隻輕輕閉上眼睛,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隻等他手掌就此劈落,便一了百了。祐騁見沾衣竟有心求死,一時有些錯愕,掌鋒即將觸及沾衣之時突然轉向,生生將她身旁一棵矮鬆攔腰劈倒。

沾衣睜開眼睛,隻見祐騁神色蒼涼,眼淚早已幹涸在眼眶裏,似是萬念俱灰,心底便漸漸湧起一股釋然的憂傷。祐騁呆呆凝視沾衣片刻,慢慢從懷裏掏出一件物事,舉到眼前,那是當初他出征前她送給他的香囊,裏麵還有她的一縷秀發,當日花園假山後的旖旎,似乎發生在昨日,可如今……祐騁閉上眼睛,緊緊將香囊攥在手裏,突然發力,手掌再攤開時,香囊已成一堆碎屑,被適時而過的秋風吹得滿地灑落,見那些碎屑消失在夜色中,祐騁的心仿佛也被掏盡了一般,虛得發疼。

沾衣背過身去,淚流滿麵,嘴上卻冷笑道:“也好,做得一幹二淨,你我從此便可輕鬆了!”說罷縱身飛奔,不一會便消失在園林之外。

沾衣離去很久,祐騁依舊站在那裏,如同泥雕木塑,風把一彎月芽從雲裏送了出來,淡淡的月光灑在祐騁身上,迎著月光,祐騁突發興致,兀自紮起架勢打起拳來。這套少林伏魔掌乃他入門武學之一,如今早已練得純熟,可此時使來,卻是處處不順手,憋了一身力氣,卻偏偏使出四成不到,他再怎麼運挪騰推也是徒勞,翻來覆去打了幾個來回,樹倒是劈倒幾棵,掌法卻越來越亂,人也越來越焦躁,丹田之中仿佛燃了一把火,燒得他五髒六腑痛苦難捺,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滾滾而下。

正在此時,忽聽不遠處傳來一陣歌聲,唱道:“秋葉蕭蕭舞半山,半山已作淚妝殘。強咽淒淒為奕奕,空擲。一懷春意付闌珊。”那歌喉沙啞不堪,可難聽歸難聽,聽在祐騁耳裏卻是說不出的舒服,身上的炙熱頓時消減不少,忙稍稍運氣,讓自己更為平靜。

那歌聲又唱道:“重九莫期花好夜,獨謝。孤身闕月影相憐。試問相思何日止,如水。源枯泉盡也難幹。”歌聲起初是從遠處而來,唱到最後一句時,聲音似乎就在祐騁頭頂。

祐騁不禁打了個激靈,躍開丈餘,向上望去,隻見一個人影端坐樹梢之上,看輪廓似乎是個佝僂老者,便喝問道:“你是何人?”

那老者嘿嘿一笑,並不答話,祐騁又問道:“這裏是禁宮,你如何進來的?”

那老者又是嘿嘿一笑,開口道:“這等地方,小老兒來去如串門一般,有甚難事?適才見這裏很是熱鬧,便尋思過來湊上一腳,可惜啊,小老兒來晚嘍!”

祐騁略一回想他的唱詞,便知道他定是旁觀去了不少場麵,隻覺得臉上陣陣發燒,不禁有些惱怒。但轉念一想,若非他的歌聲解圍,自己這般練功下去,難免傷及自身,如此說來,這老兒還有恩於他,便緩和語氣道:“這位老伯,此處守衛森嚴,若驚動了衛士,定會當你是刺客拿下,趁現在夜深人靜,你快快離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