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那我再給你指一條路。”梅月耳見孔孟章不肯就犯,就想了一個變通辦法。“這樣吧,你幫我拉一個工程,也就是那種上億的大工程。比如搞一段高速公路啊,建一個劇院啊什麼的,然後我轉包給別人去做。我不需要多,隻拿一千萬。”
“你對官場腐敗倒是很有研究啊?知道權錢交易,知道繞個彎子搞錢。”孔孟章道。“可是,對不起,我不能這麼做,我想一輩子做個清官。”
“你做清官我不反對,你要做清官,就別到外麵搞女人呀?”梅月耳像個上級領導似地嚴厲批評道。“你要亂搞女人,你就不可能做清官呀?你得拿錢養她,供她呀?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為什麼說現在貪官百分之一百有情婦?那就是因為這些貪官都把貪來的錢花在情婦身上,說明這些貪官就算再壞,至少也還算是有情有義的官。可你呢?既要做清官,又要搞女人;搞了女人還不肯花錢,不肯貪錢,你也太無情無義了!你別說做個清官,就算做個官、做個人,你連起碼的人道都沒有!”
聽到這裏,孔孟章雙手抱頭,使勁把頭發猛抓了一把。
“我承認,你說得很在理,是我不對,我不該這麼貪。”孔孟章開始懺悔。“表麵上看,我是個清官,我也真心實意地想做個清官,可是,我既要做清官又要搞女人,搞了女人不肯花錢,我認為自己追求的是純真的愛情。其實,我比貪官更貪。貪官貪的是錢,我貪的是情。其實,世界上哪有這麼純真的情,哪有真正無私奉獻的情呢。”
“不,這個世界上有純真的情,有無私奉獻的情,但你追求不到,因為你不配!”梅月耳雙目圓睜,大義淩然。“你需要別人純真,那得你自己也純真;你需要別人無私,那得你自己也無私。以自私去追求無私,你注定要失敗的!”
“我並不自私,在感情方麵,我也是無私的,我也是純真的。”孔孟章努力辯解。
“你無私嗎?你純真嗎?”梅月耳譏笑道。“那麼,現在請你拋下所謂的市長、省長的官位,拋開你不愛的妻子,和我結婚吧。孔孟章,隻要你肯這麼做,從今往後,我不問你要一分錢,哪怕你整天在家裏玩,我每天出去掙錢供你下半輩子,我也願意。”
孔孟章吃驚地看著梅月耳,覺得眼前的女人有些陌生。
“怎麼樣?讓我們玩一回無私,玩一回純真,行不?”梅月耳很認真。
孔孟章站了起來,到外麵轉了兩圈。他覺得自己很愧疚,被梅月耳說得無顏以對。想到自己的身份,還有即將到手的高官顯位,不時地對著牆壁歎氣。
走回來,孔孟章咬咬牙,堅定地說:“好吧,就算我自私,算我徹頭徹尾自麼,行不?也隻好請你原諒我了。我承認,我玩不起無私,也玩不起純真。按我現在的身份,我啥也玩不起。”
梅月耳不再說話,想聽聽他接下去說啥。
孔孟章不容置疑地道:“明天,我讓我來接你,你去醫院做人流吧。”
說完,站起來就走了。走到門口,又強調一句:“其他事情,我們都可以慢慢商量。這件事,得馬上辦,不能商量。”
怕梅月耳繼續頂嘴吵架,孔孟章急乎乎地出了門。
走出好一段路,都沒聽到有什麼聲音,心裏忍不住得意起來。嗨,隻要這件事辦妥了,常務副省長的位置就毫無懸念了。看來,這個女人還真有意思,不太難搞……
當孔孟章笑盈盈地回過頭,再看一眼副熱帶旁邊那幢小樓時,忽然聽到樓上亮著燈的那頁窗戶裏,傳來尖厲的吼叫聲:“做——夢——去!”
這聲叫,聽得孔孟章惶恐,但更堅定了他采取措施的決心。
第二天一早,當霍家灣市某區計生局的同誌趕到副熱帶時,發現梅月耳已經失去了行蹤。酒店的助理給她打了半小時的電話,她就是不接。
“平時她也不接電話嗎?”計生局領導問。
“不會的,平時她都接電話的,酒店打給她的電話,她肯定會接的,這是她的酒店呀。”助理很納悶地說。“今天是怎麼啦?會不會出什麼事啦?你們找她幹什麼?”
“我們隻是她的朋友,到這裏來看看她。”計生局領導說話很有技巧,當然都是老江湖了。“既然她出門了,那我們下次再來。”
早先幾年,計生部門可是個強勢部門,對育齡婦女的管理一點都不比公安部門弱勢。
隻是,近年來社會形勢發生變化,城裏人已經不願意多生養小孩,市區的計生幹部變得無人可抓、無款可罰,漸漸就清閑起來。但是,多年的工作經驗還在,尋人找人的老底子功夫還在。真要認真起來,把網點布下去,還是很能夠和超生遊擊隊較量一番的。
“報告局長,有敵情!超生遊擊隊剛才在蘆花山莊出現!”有人在電話裏報料。
“好,繼續盯住,千萬不要打草驚蛇,耐心等待著大部隊到來!”計生局領導回答。
半個小時以後,計生局的掃蕩部隊迅速包圍了蘆花山莊。
蘆花山莊是蓮湖西麵一個小島上的一家酒店,梅月耳曾經跟隨孔孟章、婁滿家一行到這裏用過餐,幾次來往,大家就都熟悉了。山莊老板和梅月耳曾經是餐飲業的競爭對手,後來,卻成了好朋友。此事梅月耳想找個地方避一避,一想就想到了這個幽靜的去處。
不料,計生部門耳目眾多,還是找到了她這個超計劃生育者。
是蘆花山莊老板把消息捅給了孔孟章?還是孔孟章老謀深算,派人跟蹤到了這裏?
當梅月耳被一群人帶上一艘遊船往主城區“押送”時,她的眼裏出現了一片蕭條景象。
還是這片湖水,還是這片蘆葦。但秋風橫掃的湖水,多了些許皺紋;湖畔蘆花飄飄,美得有些淒楚。
曾經,她春風得意地乘著快艇趕到蘆花山莊,隻為與孔孟章相聚相戀。當初的湖水,是那樣的碧綠那樣的深情;當初的蘆葦是那樣的青翠,蘆花是那樣的潔白;更有當初的人,是那樣的幽默風趣,那樣的讓人動心……
轉眼之間,一切都變了。不變的隻有自己。不,自己也變了。自己的心正在一天天老去,一天天地枯萎。心中的情,正在一點點地消失。
坐在船上,梅月耳不停地推想:跟著他們回去的後果會怎麼樣?先是去醫院流產,然後被這個無情的男人徹底拋棄。而這時候,丈夫和孩子早已不再見她,她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不行,無論如何不能跟他們走。
“你們知道我是誰嗎?你們有什麼權力帶我走?”梅月耳對局領導說。
“哦,根據國家計生法和嶺西省計生條例賦予我們的權力,我們可以帶你走。”領導說得有板有眼。“至於你,我們當然知道,你叫梅月耳,是副熱帶的老板。我沒有認錯吧?”
“是啊,我是叫梅月耳,可是,我還是孔孟章的女人,你們知道嗎?”梅月耳想借著孔孟章的名頭,嚇嚇他們。
“孔孟章?哪個孔孟章?”領導皺起眉頭。
“就是霍家灣市的市長呀?”梅月耳道。“你們敢抓市長的女人,膽子不小嘛。”
領導身邊的那些人,都睜大了眼睛,想仔細看看這位自稱市長女人的計生對象。
“嘿嘿。”突然,領導笑了,笑意裏麵藏著陰險。“梅老板,不瞞你說,我們就是孔市長派來帶你走的。”
梅月耳愣了愣,不過,聽上去也合情合理,算是意料之中。
“你知道孔市長為什麼要帶你走嗎?”領導問道。
梅月耳想,當然是為了防止她把兒子生出來,壞了市長的前程。
“實話告訴你吧,梅老板。”領導在自問之後,開始自答。“現在自稱是市領導女人的太多了,你也別怪我們不留情麵。孔市長說,你經常在外麵自稱是他的女人,把他的影響搞得很壞,很惡劣。所以,他指示我們一定要找到你,還讓我們好好教育教育你。”
“我不信。”梅月耳把頭扭向一邊。“我不信孔孟章會這麼說。”
“你不信也沒用。”領導咬了咬牙,狠狠地笑道。“老實告訴你,這次我們把你帶回去,決不能讓你超生的陰謀得逞,更不能讓你毀壞市領導的陰謀得逞。從今往後,你要是再在外麵胡說八道,我們馬上通知公安機關,把你送到勞教所,或者瘋人院,讓他們好好治治你!”
這時,領導的手下甲說:“現在的世道,真是什麼人都有。”
手下乙說:“打著市長旗號,生意好做唄。昨天報紙上說,還有人打著中央首長旗號的,騙了人家好幾個億哩。”
手下丙說:“瞧她那長相,還敢說自己是市長女人,我還是市長老爹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對梅月耳冷嘲熱諷,不屑一顧。
梅月耳恨不得找根棍子來,給他們一人一棍,省得他們再糟踏人。
就在這時,這條船的發動機居然出了故障,停在一個小島旁邊不會動了。
主任和手下的甲乙丙等人專心於修船的事。有人說可能是被小島旁邊茂密的水草纏住了,建議派人下水處理。幾個人集中到船頭會診,把梅月耳給丟在一邊。
梅月耳發現,就在這條船的旁邊,停著一艘快艇。奇怪的是,快艇上一個人都沒有,估計是上島遊玩去了。
一年前,梅月耳曾經和孔孟章一起坐快艇去過某島。途中,她好奇地想學一學如何駕駛快艇。看在市長大人的麵上,那個駕駛員教了梅月耳幾招,讓她駕駛了幾分鍾,過過癮。
今天,這點本事居然派上用場了。梅月耳偷偷地上了快艇,搗鼓了幾下,還真讓她動起來了。
當計生局一行人想到梅月耳時,發現船尾沒了人影。
遠處,一艘快艇飛快地駛離,驚得他們魂飛魄散。
梅月耳最擔心計生局的人追上來,拚命往前開。可是,畢竟不熟練駕駛技術,在駛近湖西的岸邊時,不小心刮擦到長在湖水中的一棵老樟樹上,艇翻人落。
從湖裏狗爬式地亂遊亂爬上來,喝了不少水。
剛剛上岸,兩手抓住岸邊的小草時,她的身子弱弱地,像一隻溫柔的綿羊。
在抓穩了之後,她突然昂起憤怒的頭顱,像一隻母狼似地邊哭邊嚎:“孔孟章,你無情無義!孔孟章,我不會這麼便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