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已終,人未散。
雪暮寒的思緒卻還停留在琴聲當中,那就是他短暫的二十多年的經曆,從稚嫩,到成長,到叛逆,再到回歸,到看破。
二十幾歲的年紀,也許不算老,可是經曆太多,老的是心。
心如墓碑,刻了字,滄桑地如同經曆了一生一世。
當他第一次近距離從淩飛宵的眼中看到對絕天神丹的貪婪時,他就知道原來有些事情,是他看錯了。當淩飛宵說出“畢竟洛副宗主是為了宗門犧牲”這句話,隻字不提冷興華的時候,雪暮寒覺得原來淩飛宵說“師叔又不是你一個人的師叔”這句話,那就是一個笑話!
想到自己試探到的結果,雪暮寒到現在都不敢去相信,己一向敬重的宗主師兄為了一顆絕天神丹,會做出如此有悖人倫的事情來!
如果冷興華的屍體不是被自己火化,那麼自己此刻自己是否有重新把屍體挖出來驗看,然後直麵真相的勇氣?
這個問題,他問了自己五天,每一次得出的答案卻都是一樣的,那就是:不敢!
他不敢去麵對,所以他選擇了逃避,他選擇了喝醉,不用真氣化解酒精的麻醉作用,讓自己醉得不省人事。
他背著映月飛虹來到此地,第一次為冷興華彈奏了一首他與冷興華共同譜寫的琴曲,用的是冷興華的命,他的靈魂!
餘音嫋嫋間,雪暮寒的視線越發模糊起來,甚至不能看清手下的琴弦。
看在安靜立在冷興華墳前,沐浴著月光的單薄背影,在淚光中模糊成一團光影,雪暮寒心中卻一暖,想必她是可以聽懂的吧?
夜風吹來,山花搖曳點頭,四周的樹木嘩嘩作響,真的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可又何嚐不是子欲養而親不在?
想到自己這些年來看到的,聽到的,遇到的,雪暮寒的心忽然比天上的圓月還要清冷,一時之間意興索然。
修真,修真,修的到底是什麼?難道修來修去,最終來自己的心都要遺失在不知名的角落?
看在手底下的映月流光氤氳出來的夢幻一般的七彩光華,如此美麗,卻又如此虛幻,在指尖虛無縹緲地流轉,就好像修真,汲汲營營,忙忙碌碌,最後真正能夠得道飛升的又又幾人?
就算沈衣雪不懂音律,也聽懂了雪暮寒琴聲中的傾訴,然而,她隻能沉默。
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團熊熊烈火,火光映紅了雪暮寒清冷的麵目,卻掩不住他目光中的淒然。
這就是他想告訴自己的嗎?
冷興華的屍體被他火化,所有可能存在在屍體上的證據都被付之一炬,再無追查的可能!
或者,當時雪暮寒選擇火化是有著無可奈何的心情在裏麵,畢竟他是在另外一個人的喪禮中抽出來的時間,沒有太多的時間和餘地。
隻是,他將一切通過琴聲告訴自己是什麼意思呢?讓自己不再追查下去嗎?
自己又有什麼立場和責任去追查呢?對一個素未蒙麵的老人,也許有那麼一絲同情和憐憫,卻遠遠還沒有到為他去主持正義的地步。
琴聲再起,卻是換了一種心情。
淡然的,想要忘卻的,與世無爭的,都化作一個個清澈的音符,從雪暮寒白皙的指尖流瀉出來。
月華如水,山花寂寞,彩虹一樣迷幻地七彩光華在其中流動,那一個小小的土包就像是進入了一個美麗的幻境。
沈衣雪坐了下來,在那個土包麵前,雙手環住膝蓋,然後下巴再抵到膝蓋上麵,望著對麵的雪暮寒,安靜地聽著,似乎在聽,又似乎神遊物外,什麼也沒有聽。
或者,她的在代替身後小小墳丘中那個老人在聽吧?聽一曲他在世時候一直想而不得的琴音。
這一刻時間似乎停止了流逝,月色中被淺淡彩虹籠罩的山坳猶如一幅朦朧的畫卷。
直到沙沙的腳步聲傳來。
“嘣——”
琴聲戛然而止,迷幻一般的彩虹驟然消失,月光在這一刻偏偏明亮地此言。
沈衣雪驟然被驚醒,就看到了對麵的雪暮寒正抬起他的左手手,那上麵一道血痕觸目驚心。
“師父!”
沈衣雪下意識地起身,跑到雪暮寒麵前,一把拉起對方的手,關切地細細察看。
琴弦斷了。
應該是剛才琴弦斷開時,繃開的其中一截,正好打在了雪暮寒的手背上!
那琴弦也不知道是什麼材質,隻一下,竟然將雪暮寒的手背崩出了一個一寸來長,幾可見骨的口子!
鮮血殷殷地滲了出來。
沈衣雪歎了口氣,好在自己來之前,因為剛剛換過藥。匆忙之間將那藥瓶放入了懷裏,現在倒是正好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