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隨後的日子裏,無論是科學界還是政府都給予了愛因斯坦熱情的接待。
在政府部門的授意下,應哈定勳爵士特意為愛因斯坦舉行了盛大的歡迎宴會,在這次酒會上,首相親自光臨並致了歡迎詞,英國學術界的名流們都來了,大作家蕭伯納還與愛因斯坦高興地開起了玩笑,一再邀請他去家裏作客。
總之,英國人的態度一下子轉變了許多,愛因斯坦高興極了,他所期望的結果總算是實現了。
1921年6月底,愛因斯坦結束了在倫敦的短暫停留後,回到了柏林。這次遠行歸來後,他的胃病又犯了,於是艾麗莎勸他應該好好休息一段時間,暫不要再接受邀請,出國訪問了。
1922年初,法國的物理學會又一次發來了邀請信,希望他能赴巴黎講學。
愛因斯坦經過考慮後覺得,和平的腳步應該在德法兩國之間展開,於是在三月底,他決定隻身前往巴黎。
他也是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第一個在法國公開露麵的德國人。
愛因斯坦從車上走下還沒來得及寒暄幾句,朗之萬就接過了愛因斯坦手中的旅行包,就帶看他迅速離開了站台,穿過地下通道後,沒有走向車站的大門,而是向一個側門走去。
朗之萬一邊走路,一邊向愛因斯坦說道:
“非常抱歉,我們以這種方式迎接您,請您千萬別見怪。”“沒什麼的,這不是挺好的嗎?”
“沒有辦法,剛剛接到報告說,一些民族主義保皇派的激進分子已集合一大批人,要在車站鬧事呢,沒有辦法,我們隻好接您從別的地方離開車站了。”
“沒想到有這麼大的麻煩呢。”
“請您千萬別生氣,我們物理學會是誠心盼望您的到來的。”
“放心吧,我十分感謝你們的盛情邀請,我願意以我的誠心換取法國人民對我的信任。”
誰知,事後人們才知道,那天在火車站其實是一場誤會,大車站那一群年輕人,正是郎之萬的兒子和他的大學同學,他們到車站來,本是想先一睹愛因斯坦的偉大形象,順便也可幫助父親保護愛因斯坦的安全。
在後來的日子,朗之萬的兒子一提起這事就會覺得好笑,他報怨父親不該像驚弓之鳥,一點風吹草動都承受不了。
“我本是一片好心去迎接客人的,可是沒料到,客人卻被我們一大群人給嚇跑了,真是不可思議。
“爸爸,你不覺得這也太可笑了嗎?”
“你還敢跟我提這件事,你差點闖下了大禍,作為一個大學生,幹什麼事都要動動腦筋,人越多的時候是最容易出事的,如果愛因斯坦先生出了事,我們該怎麼向世界人民交待呢?”
父子倆為了車站的事情仍然不斷地爭執著。
法國物理學會為了確保愛因斯的安全問題,為他舉辦的演講會規模不是很大,參加的也隻是一些學術界可靠的人士,都是憑證入場的。
愛因斯坦謙虛地解答了學者們的一些提問,並認真地指出了他與馬赫理論在根本上的相同與不同之處。科學界見到了傳聞中的愛因斯坦果然是虛懷若穀,絲毫沒有名人的那副洋洋自得的神色對他的人品更加敬重了。
但是,愛因斯坦的巴黎之行也並非是一帆風順的。
與美國、英國的科學院不同,著名的巴黎科學院拒絕接受他擔任名譽院士,在這個以保守和偏見聞名於世的高級學術機構裏,有30個院士聯合簽名,他們不同意接受愛因斯坦,如果科學院請來了愛因斯坦,他們將集體辭職。
他們的理由很堅決:
德國還沒有參加國際聯盟,他們沒有辦法讓一個敵對國家的科學家走進他們的中間。
由於這件事情是始料未及的,科學院對此事覺得非常難堪。好在愛因斯坦從朋友那聽到了這件事,他十分堅決地回絕了巴黎科學院的邀請,避免了朋友們的尷尬。
“很抱歉,愛因斯坦先生,他們的民族偏見太嚴重了。”
“不,我不會稀罕那頂帽子的,那樣的榮譽對我來說是沒有一點用的。
“如果你有時間,可否陪我去昔日的戰場上走一走就可以了。”
愛因斯坦對朗之萬說。
一個清晨,朗之萬陪同愛因斯坦去往法國的東部鄉村,那裏是遭受戰爭破壞最嚴重的地方。
愛因斯坦乘坐的汽車漸漸駛入了鄉村,斷垣殘壁中,隻有那一排排新修的烈士墓地顯得格外刺眼,戰爭的痕跡,隨處可見。
倒塌了的房屋,燒焦了的樹木,幹荒的土地,一片片破敗的廢墟。
朗之萬沉痛地告訴愛因斯坦:
“這些地方,都是戰爭的主戰場,德國的司令部曾就設在這裏,殘酷的戰爭使得這裏的重建工作十分艱難。”
愛因斯坦此刻的心情已經低落到了極點,戰爭帶給普通的百姓的苦難,何時才能消除呢。
“我的有生之年,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讓那萬惡的戰爭不再發生。
“這裏的狀況太悲慘了,每一個德國軍人都應該在來裏看看,戰爭是多麼的可怕啊!”
在巴黎,相對論的創始人雖然沒有像訪問其他國家那樣,受到了隆重的歡迎,但愛因斯坦對於自己的這次旅行卻十分滿意。
他要的不是榮譽和掌聲,他不僅是一個科學家,他也是一位和平的使者,能夠順利地訪問法國,他認為這對於他及德國人民來說都有很大的政治意義的,他覺得,正是他訪問法國,邁出了德法兩國人民之間相互溝通的第一步,德法兩國科學家的交往,在未來的日裏必定會更加頻繁,最終,德法兩國人民一定會相互諒解的。
愛因斯坦參觀威爾遜天文台愛因斯坦離開巴黎返回柏林後,沒過多久就接到了一封來自日本的邀請函,日本東京改造出版社將出版《愛因斯坦論文集》,特請他們參加慶祝儀式。這是愛因斯坦的第一部文集,不是用德文,而是用日文出版,本身是意味深長的。愛因斯坦很受感動。他們在途中還將在中國作短暫停留。迷人的東方文明,一直吸引著愛因斯坦。這次能有機會親自去看看,他感到很高興。
凝視著海麵上起伏的波光,童年時代的夢影依稀閃現,愛因斯坦沉浸在遐想中。忽然,艾爾莎驚喜地叫起來:
“阿爾伯特,快看!”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在水天一色的遠方,出現了一片大地。啊,龍的故鄉到了!
愛因斯坦夫婦乘坐的“北野丸號”郵輪緩緩駛入黃浦江。碼頭上早已等候著歡迎的人群,有德國駐上海領事館總領事。中國學術界人士和青年學生代表,場麵非常熱烈,充滿著一種節日氣氛。
愛因斯坦夫婦在上海隻逗留了兩日。中國人的勤勞和貧窮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麵黃肌瘦的老人拉著黃包車滿街奔跑,車上坐的卻是肥胖的白人。這種情景他在印度也遇到過,但他寧願步行走很遠的路去看熱帶美景,也決不坐人力車。他曾對朋友說:“自己坐在車上讓別人來拉,那簡直是把人當畜生看待。”他不明白,為什麼東方文明古國會這麼窮?世界到處都存扶著不平等。對於勞苦大眾,愛因斯坦寄予了深切的同情。
十二月初的一天,愛因斯坦偕同夫人一行順利地到達了日本的神戶。
慕名而來想見一見這位來自不同文化背景國度的世界偉人的市民們,早已擠滿了碼頭。
日本人的溫文爾雅,謙卑有禮,給愛因斯坦留下了一個美好的印象。
由於愛因斯坦的演講都得靠翻譯才能轉達給聽眾。對此愛因斯坦深感不便,一連四個小時下來,愛因斯坦自己都有些厭煩了,可是他掃視了一圈台下才發現,所有的聽眾仍然如剛一來時那樣,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一點也沒有表現在不耐煩的樣子,同時也沒有一點交頭接耳的聲音。
在這期間,彬彬有禮的日本聽眾,隻是靜靜坐在那裏傾聽,場下響起演講會上那撼天動地的掌聲。
“艾爾莎,這個民族真是讓人佩服,不卑不亢的禮節可堪稱世界的典範的。”
“怎麼,你喜歡這裏嗎?那我們就在這裏住下來好了。”
艾爾莎的話是有原因的,此時的德國社會,第一次世界大戰留下了許多後遺症,其中最為尖銳的問題就是糧食的分外短缺,由此導致了強盜滿街的局麵。
希特勒納粹黨借著這個勢頭漸漸擴大起來了,他們橫行街頭,不斷地殘殺那些愛國的猶太領袖。
“德國永遠是德國人的,猶太人趕緊滾蛋!”納粹黨徒在叫喊著。
國內的這些消息不斷地傳到愛因斯坦的耳中。艾爾莎萬分的焦急,她力勸愛因斯坦應該放慢訪問的腳步,躲避開國內的血腥屠殺。
愛因斯坦對此卻不以為然,他聲稱,為了科學,和平,全世界人民的利益,他什麼都不怕,難到還怕死嗎?
愛因斯坦和德國著名物理學家,量子理論的創始人普朗克愛因斯坦在日本停留期間,還為即將在日本出版的《愛因斯坦文集》進行了最後的審閱,看著自己的論文第一次不是用自己的母語,而是用一種東方文字出版了,他的心中對日本人民充滿了深深的敬意。
愛因斯坦在日本隻停留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滿載看東方人民的深情厚意,啟程回國了。
在歸國的途中,1923年的2月,愛因斯坦決定去訪問巴勒斯坦,以鼓舞猶太人的士氣。當時的巴勒基坦是屬於英國的管轄範圍。英國政府駐巴勒斯坦的總督是薩謬爾,也是一個猶大人的後代。
愛因斯坦夫婦在巴勒斯坦受到了隆重的歡迎,總督把他們的住處安排在自己的官郵裏,並親自陪同他們參觀了市區的風景。在這裏,小到生活起居,大到宴會,一切都完全是英國化的風格,這讓愛因斯坦夫婦大為不解。
“如此荒唐的禮儀,也需要一絲不苟地學來嗎?”
就連一向能夠寬容待人的艾爾莎夫人被那些瑣碎的禮節給激怒了。
“我並不是名人,我不喜歡這樣裝腔作勢,阿爾伯特,我可受夠他們這些該死的禮節了。”
告別了巴勒斯坦,兩個人於三月初抵達了馬賽,本來,愛因斯坦夫婦是準備從這裏返回柏林的。
可是,一封來自馬德裏大學的邀請信改變了他們的初衷,在艾爾莎的勸說下,愛因斯坦決定從這裏啟程前往西班牙。在西班牙,愛因斯坦夫婦受到了國王陛下的親自接見,馬德裏大學還將名譽教授的證書送給了愛因斯坦。
值得一提的是,教育部長還專門同愛因斯坦談了話,說如果教授夫婦願意留在西班牙,他們願意為兩人提供最優厚的待遇。但是愛因斯坦婉言謝絕了這些誠懇的邀請,並決定立即返回柏林去。
愛因斯坦在少年時代就厭惡德國,這是他的直覺,也是他善良正義天性的使然,他還堅決要放棄德國國籍,或許他早就預感到德國是容納不了他的。
1919年愛因斯坦的名聲如日中天,普魯士科學院院長斯頓夫在10月22日給愛因斯坦寫信,信中說:
在你的引力理論獲得新的巨大的成功之際,我向你表示最誠摯的祝賀,你現在一定很歡欣鼓舞,我們也分享你的快樂。德國在軍事、政治上失敗之後,德國的科學能夠獲得勝利,這是我們的驕傲。
德國很多人是抱著複雜矛盾的心情來看待愛因斯坦的。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失利使德國在國際舞台上的地位一落千丈。德國國內一直彌漫著一股名族複仇主義的情緒,他們希望有一個強有力的領導人出現,帶領他們改變現狀,走出困境。
1932年,希特勒羽翼豐滿,德國納粹黨一躍而成為國會的第一大黨。柏林上空陰雲密布,一場瘋狂的政治風暴即將來臨。
這一年的秋天顯得格外燥熱,也格外蕭森,枯黃的樹葉仿佛被熱風烤焦似的,一片褐色,空氣中籠罩著一種不祥的氣氛。
愛因斯坦與居裏夫人秋末的一天,愛因斯坦打點好行裝,同艾爾莎夫人一起走出卡普特別墅。他們即將離開這裏,去美國加利福尼亞州。這是一次例行的出訪,應加州理工學院院長密立根邀請,愛因斯坦每年冬季都要去講學一次。但不知為什麼,這一次出訪,愛因斯坦心裏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他們沿著石階走下來。愛因斯坦回首眺望,別墅的屋頂在一片枯枝中凸現出來。
“艾爾莎,你再多看幾眼你的別墅吧!”他淒然說道。
“這是為什麼呀?”夫人不解其意。
“也許這是你最後一次看這房子。”
“看你說的!我們又不是不回來了。”艾爾莎笑道。
“你還是再多看一眼吧!”
艾爾莎感覺到愛因斯坦的話中有一種特別的語氣,他們停住了,駐足回眸。卡普特別墅沐浴著晨睦,顯得格外清新秀麗。她察覺出愛因斯坦的臉上在霎時間露出了一種惜別之情。
是啊,卡普特別墅是他們愉快的家園,在這裏勞厄等一些朋友常來這裏聚會。愛因斯坦同他們一起駕著小艇在湖上蕩漾,常常樂而忘返。印度大詩人泰戈爾也來這裏作過客。他比愛因斯坦大18歲,穿一件發亮的絲綢衣服,俊逸的臉上飄著銀色的長須。他們坐在別墅的花園裏,一邊品著中國綠茶,一邊親呢地談著宇宙、宗教、藝術和人類的未來。
一群飛鳥從樹枝上騰起,盤旋著消失在藍天裏。艾爾莎眼睛裏閃出了淚光。
“我們走吧!”愛因斯坦轉過臉說道。
他們沿著石階下來,一輛汽車已等在路口。幾分鍾之後,他們乘車離開了卡普特村。
愛因斯坦的預感應驗了。他們和這棟湖濱別墅告別後,再也沒有回來過。
愛因斯坦夫婦搭乘的郵輪橫渡大西洋,再穿過巴拿馬運河,抵達美國西海岸加利福尼亞。這是愛因斯坦最後一次到加州理工學院講學,他很珍惜這段時間。除了講授相對論外,他還同這裏的同行們一起進行研究工作。不遠的威爾遜山頂上,有一架巨大的天文望遠鏡,是世界上最大的望遠鏡。愛因斯坦也常去那裏,同天文學家們研討宇宙和引力場問題。
當愛因斯坦在加利福尼亞進行平靜的學術研究時,德國的政局卻發生著急劇的變化。
1933年1月30日,迫於納粹和社會危機的壓力,86歲的總統興登堡元帥終於任命希特勒為總理。德國曆史上揭開了最黑暗的一頁。
這時候,納粹黨雖然是德國國會的第一大黨,但在國會的607個議席中,隻占230席。希特勒立即解散了國會,宣布於3月5日重新大選。
2月27日,臨近國會大選一周之前,納粹頭目戈林策劃了臭名昭著的“國會縱火案”,他派衝鋒隊員從暖氣道潛入國會大廈縱火,然後嫁罪於德國共產黨。24小時之內,納粹在全國逮捕了共產黨員和進步人士上萬人。德國共產黨被迫轉地下。幾天後,大選結束,納粹黨完全控製了國會。
接著,開始了對猶太人大規模的迫害。他們宣稱“德國是德國人的”,“猶太人是腐蝕德國的蛀蟲,必須給予無情打擊”。
愛因斯坦成了他們首先攻擊的目標。希特勒上台不久就宣布相對論是“猶太邪說”,柏林的報紙也公開點名,稱愛因斯坦為“猶太國際陰謀家”。這時候,愛因斯坦正在加利福尼亞,他作出的第一個反應,是通知普魯土科學院,取消原定從加州回柏林後的學術講演。
幾天後,愛因斯坦夫婦乘火車到達紐約。
在旅館裏,愛因斯坦接受了《紐約世界電訊報》記者的采訪,公開聲明說:“德國現狀既然如此,我再也不踏上德國的土地了。”
幾天後,愛因斯坦和艾爾莎搭上開往歐洲的客輪。他們的目的地是比利時的海邊小城安特衛普港。愛因斯坦將去那裏避難。
輪船在大西洋航行途中,無線電傳來令人震驚的消息:愛因斯坦在卡普特的別墅被抄,他家鄉烏爾姆的愛因斯坦大街也改換了街名。希特勒的魔掌終於伸向這位舉世聞名的大科學家。
曆史有驚人的相似之處。德國又變成了一座大兵營,而且變得比威廉帝國時更瘋狂。大街上插滿了納粹黨的“卐”旗,身穿褐色製服、臂戴“卐”字袖章的衝鋒隊員高唱著法西斯歌曲,在菩提大道闊步行進,成千上萬被納粹蠱惑的青年舉著火炬遊行,狂熱地高呼著:“希特勒萬歲!”
3月21日,希特勒擔任總理後的第一次國會,在柏林郊外波茨坦的教堂舉行開幕典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