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要離你而去(1 / 3)

我要離你而去

短篇小說

他們都已是30出頭的年紀,沒有孩子的束縛,沒有父母的牽絆,生活自由自在。她的父親曾是皇家醫院的外科醫生,而他的父親曾是一位律師。父母去世之後,他們作為家中唯一的孩子, 各自繼承了一處房產和六七千英鎊的遺產。

她曾就讀於勞雷爾銀行學校,而那時的他正在格拉斯哥學院學習。他們相識於大學時代。一天晚上,他帶著她去參加橄欖球俱樂部的舞會,開始了他們的第一次約會。他渾渾噩噩地度過了一年大學時光,突然開始戒酒,也不再流連台球室,最終在畢業時拿到了經濟學學位。也正是在那一年,她獲得了法語和德語的榮譽學位。

他們結婚的時候,他初涉商界,她則在之前就讀的學校當代課老師。她不想要一份穩定的工作,寧願自己待在家裏。除了每周請鍾點工過來一次,處理較為繁重的家務,她包攬了大部分家務,承擔妻子的義務,為老公提供舒適的生活。

對於她不願出去工作的想法,他表示讚同。他說,他們的生活雖不富裕,但也不拮據。到30歲之時,他已在一家大型進出口公司擔任要職,擁有自己的獨立辦公室和秘書。他和妻子住在凱斯蘭德大街的公寓裏,但是他們都想搬離那裏。

她父親去世的時候,他們賣掉了他在吉夫諾克的房子,畢竟那座位於克萊德河沿岸的公寓對於他們著實不便。然而,他父親去世的時候,他們搬進了他生前在貝爾斯登的住所。他們喜歡那座房子,那裏的車庫有兩個車位,而他們恰好能夠買得起兩輛車。他們覺得,為了增加銀行的存款再賣掉一所房子,然後繼續住在自己討厭的公寓裏,實在是愚蠢至極。

他們的婚姻邁入第7個年頭的時候,生活掀起了波瀾。她向他講述自己的計劃,他卻啞口無言。

4月的一個晚上,她收拾好餐桌,從廚房大步流星地衝進客廳,砰的一聲坐在椅子上,緊盯著他,似乎她的眼睛能夠發射激光,穿透他正在閱讀的《金融時報》。

她那極具穿透力的沉默讓他時而偷瞄手中的報紙,時而看她。他們結婚兩三年後,他就很少和她交談,而她也很少和他說話。她的沉默本不該對他有任何影響,然而,那天晚上,那沉默如命令一般,要求他端坐著聆聽。於是,他將報紙放在膝蓋上,耐心地看著她。每當她心情不好向他抱怨的時候,他總是這樣禮貌地傾聽。

在放下報紙的刹那,她突然說話了。

“我要離你而去,”她說。

她的臉上沒有笑容,異常平靜。他沒法將這句話看作一個笑話或是一次歇斯底裏的發泄。因為這隻是一個冷冰冰的事實。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或是該做什麼,隻得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等待下文。這一舉動激怒了她,她開始大叫起來。

“你絲毫不為所動,對吧?你坐在那兒,就好像我在告訴你明天要去城裏購物一樣不在意吧。”

“不公平,”他說。“我隻是很困惑。你要離我而去,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要離開你,”她重複道。“我要打包行李,然後離開這裏。”

“到底是為什麼?”他開始詢問。

他覺得她仿佛在演一場戲劇,卻忘記給他劇本。

“因為我受夠了,”她激動地說。

“我知道了,”他說。其實,他對此一無所知。

“你想說的就那些嗎?”她尖叫道。“也是,你從來都無話可說,對吧?上帝啊,你真是乏味!乏味,乏味,乏味至極!”

“我很抱歉,”他說。

因為震驚,他說不出話來,而這種沉默讓她更加怒不可遏。她原本希望丈夫會哀求她,和她爭吵、大發雷霆,或是勸說她打消出走的念頭。實際上,他的舉動隻是讓她感到沮喪而已。

他拿起報紙,把它當作擋箭牌,直到他想到話說。她要離他而去的想法讓他覺得很荒謬,也使他倍感驚恐。此時,因為丈夫的逃避,她又開始發動新一輪的攻擊。

“我討厭住在這裏,”她再次提高音量。“我也討厭和你待在一起!討厭你的懶惰、你的自私。討厭看到你夜夜坐在這裏,在椅子上不知不覺睡著的樣子。上帝啊!我實在不敢想象等你人到中年,我們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

“那時候,你也是中年人了,”他的聲音從報紙後麵飄來,尖酸而刻薄。

“我心意已決,”她說。“我要走了。其實,我的行李已經收拾好,放在車上了。我今晚就走。”

“一切隨你,”他說。

既然她心意已決,他覺得沒有必要爭論了。畢竟,他可不願在她麵前屈膝懇求,丟人現眼。

“上帝啊!難道沒有事情可以博得你的關注嗎?”她咆哮道。“你是木頭人嗎?!”

“這與上帝無關,”他說。

“你坐在那裏就像一根該死的蘿卜,”她反擊道。

這句話刺痛了他,他知道他的體重一直在增加。然而,他對此一笑而過,試圖用橄欖球運動員停止運動時都會增肥的言語來化解尷尬。不管怎樣,她不該刻薄地稱他為蘿卜,更不該叫他該死的蘿卜。

“沒必要詛咒我,”他說。

“你真是比聖人還有涵養,”她反駁道。“一個女人告訴丈夫她要離他而去,丈夫卻一邊看著報紙,一邊說沒問題,隨便你。你到底是什麼樣的男人啊?”

“是我太過紳士……”他回答說。

“哦,是的,你一直是個紳士,名副其實的紳士!”她打斷他的話。“從來不會對女人大喊大叫或是大打出手,總是彬彬有禮,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我要說的是,”他接著剛才的話頭,為自己在她情緒失控時能夠泰然處之而倍感驕傲,“是我太過紳士,所以不會要求任何女人對我低眉順眼。我尊重你……”

“那還真是要萬分感謝你!”她說。

“我從未將你視為我的奴隸或者資產,”他接著說。

“我們真是高貴啊!”她揶揄道。

她迅速從椅子上起身,拉扯著手指,在房間裏走來走去。他轉動著頭,注視著她,繼續剛才的談話。

“你知道的,我一直尊重女人的自由。如果你想離開,並且心意已決,我不會阻攔你。你是一個自由人。”

“你是說即使我離開,你也不在乎嗎?”她轉頭問道。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回答道。“我非常在乎。你這樣認為實在是毫無根據。不過,如果你已下定決心離開,我的感受、我的痛苦都不重要。”

她走回椅子旁,試圖讓他了解整件事情。

“我的生活千篇一律,”她說。“自從我們結婚以後,我根本沒有出國度假過,假期總是陪你釣魚,陪你打高爾夫球。我對此極度厭倦。”

“但是,你從未抱怨過啊。”他說。

“我現在就是在抱怨,”她說道。“我上次去德國已是8年前了,從沒有去過奧地利的任何地方。從沒有去過那些地方!我整日被困在這所房子裏,但是這樣的生活對一位知識女性來說太單調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