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青鬆(1 / 2)

她們從大雄寶殿出來後,慧善引她們往往左側的小徑走去,小徑兩側的白菊已盡數綻開,蜿蜒數尺,清淡的香氣漂浮在空氣裏,使人聞了十分舒心。小徑盡頭是一排竹屋,竹屋沒有匾額和對聯,隻聞到裏麵隱隱飄出點飯菜香氣。她們臨近竹屋門口,望見另一側小徑上有幾名貴婦裝扮的香客正往這邊來。初晴和南歌相顧一眼,知道這大概就是齋堂了,這幾名貴婦看來也是前來用齋飯的。齋堂大約隻有前堂的一半大小,能容納人數並不多,好在前來用齋的人並不多。齋堂內部陳設俱簡,碗碟均為素色瓷器,沒有任何紋飾,桌凳均為竹製,令這本該有些煙火氣的地方顯得素淨雅致,好似前來用齋的人是來吸風飲露不食五穀的。不一會兒,就有一位年長的師太領著幾位看著年紀不大的小尼姑為大家上菜,還一一介紹菜色。初晴看了看桌上的菜,感覺異常欣喜,雖都是素菜素湯,廚娘烹製卻很是用心,不僅賣相甚好,口味亦是極佳,就是平日對飯菜向來冷淡的南歌也食了許多。初晴更是不必說,就著豆腐青菜吃了兩碗米飯。蘭兒體型嬌小平實吃得極少,這回也吃得津津有味。齋飯用畢,有小尼姑奉上清茶,初晴向慧善讚道:“師太,這真是我吃過美味的齋飯,連我們樓裏樊大娘也極不上。”慧善回笑道:“施主過譽了,你要喜歡日後常來便是。”南歌笑對慧善道:“貴庵的齋飯清淡爽口,讓人吃過一次便再難忘,”繼而擺首笑看初晴道:“都說吃一塹長一智,我看對你呀就沒用,又想喝一個月白粥是不是?”初晴不疾不徐喝口茶道:“你們不說,她就不知道的。”站立一旁的蘭兒故作正色道:“今日回去我就跟樊大娘說這個事。”然後捂嘴一笑等著看初晴的反應。初晴眉色微蹙道:“下次我再得了好吃的好玩兒的,還是直接給玉笙姐姐房裏的梅兒好了。”蘭兒這才告饒:“孟姐姐,方才都是說笑的,你別放心上,好吃的你給梅兒可以,好玩兒的定要留給我。”南歌看見初晴得意的樣子,笑她:“初晴就會欺負小孩子,蘭兒才十四,你十七了該讓著她些才是。”慧善聽她們女孩兒間說笑,覺著有趣,隻是怕主持久等,溫言插道:“貧尼在旁看著三位姑娘情誼甚篤,人世間諸事易變,願歲歲年年各位待彼此情義一如今日,茶畢後,咱們就往師姐禪房去吧,想來她已等了片刻。”聽慧善如此說,她們也稱茶已飲好,起身出了齋堂往主持禪房方向去。雖是正午的日頭下行走,慧善引她們走的都是林蔭小道,繞得稍遠卻好在一路陰涼。行至一略微空曠處,初晴望見約三丈開外的涼亭上站立一男子身影,他身著青色衣袍,腰間未佩玉飾,那挺拔的身影似山間青鬆,讓她覺得有點熟悉又想不起哪裏見過。思索之際,聽南歌喚她名字方過神來,見落後了好些就快步趕上南歌她們。她們一行到了主持禪房門外,慧善讓她們稍等片刻。她叩門而入,一會兒便出來引她們進去,待為她們奉上茶水後。南歌詢問他們添香油相關事宜,主持建議添香油之事可讓慧善領蘭兒去辦,隨後慧善和蘭兒及房中的小尼姑告辭退出禪房。此時房中僅剩下主持、南歌、初晴三人,初晴想到慧心到眠香樓為南歌診病一事,想她跟窈娘或許有什麼淵源。隻是師太是佛家名刹主持為方外之人,窈娘雖將眠香樓打理得有聲有色到底還是風塵中人,期間有什麼牽扯著實令人難以理解。甚至,窈娘她並不熱衷燒香拜佛,每年一次的敬香也隻有正月初一的時候,且來京後通常去的是城郊玉泉寺。南歌跟主持師太見禮後,隨後向師太致謝,也說明窈娘囑咐她今日來庵裏添香油還願,並請主持搭脈看是否需要繼續服藥。慧心師太示意南歌遞過手腕,二指輕輕搭在南歌白皙的手腕上,薄露笑意。須臾,師太慈笑道:“姑娘脈象平和,那藥不必再服。”南歌撫平衣袖,淺笑道:“謝過師太,隻是這幾日病氣雖去,還是覺得精神不濟,請問師太是何原因?”初晴聽到這裏,也道:“如此一說,這幾日我也有些困倦呢。”南歌搖頭一曬,再溫言向主持道:“初晴入秋以來氣色不大好,師太也給她看看吧?”慧心飲過一口茶,端詳了側對麵女子一會兒,詢問道:“姑娘麵色看著有些憔悴,可是昨晚難以入睡?”初晴答道:“是呢,入秋以來老是睡不安寧。”慧心轉瞬回顧南歌道:“二位的症狀不必憂心,想來是夏秋時節交替,女兒家又心靈細敏,易感知節氣變化。現下正值初秋,暑氣尚未完全散去,到了夜間溫度驟降,衣物要應節增減。”她頓了頓又道:“再就是,二位姑娘素日的飲食還是以清淡溫補為主最宜。”初晴聽了歎服道:“難怪南歌的病請了好幾個郎中不見效用,而師太的一道符咒一張藥方就見好轉,原來是對症下藥,多謝您。”師太謙道:“姑娘過譽了,也是南歌姑娘與佛有緣,正所謂佛祖渡有緣人。”南歌同師太又是一番客氣,二人談話甚至投機,初晴一旁聽著也覺得處處皆是禪理。大概還惦記著禪院秋景,她聽了不久便覺得有些乏味,向南歌身邊挨了挨,南歌會意向師太道:“蘭兒年紀尚小,還願燒香之事怕有疏漏之處,初晴每年跟在窈娘身邊是見慣了的,讓她去看看吧。”慧心點頭稱好,遂起身將初晴引至門邊,細心把通往明鏡庵庵堂的路同她指了一遍。初晴默默記下後,向主持謝辭而去。彼時禪房內甚為寧靜,還能聽見外間幾聲零碎的秋蟬聲。慧心看著初晴離去後,回身輕掩房門,緊接著移步為白瓷茶壺注滿熱水,又把南歌麵前的茶盞滿上。南歌執柸輕嗅慢飲,茶水口感微苦卻很是清冽。慧心望了房門方向半晌,仍思索著方才出去的孟初晴,就問道:“那姑娘我看著命格清貴,不像是你們樓裏姑娘?”南歌用手理了理鬢發,與方才姿態完全不同,冷冷回道:“窈娘呢,隻教我來謝過主持大恩,今日也是以傾聽梵音禪理為主。師太你若想知道些什麼別的,大可直接問窈娘去。”慧心聽南歌這樣說道,心裏難免有些不悅,平心靜氣後還是開始她們真正要談論的“梵音禪理”。初晴照著記憶裏師太的指引,卻還是不小心迷了路。就信步走著,不想卻走到之前慧善引她們去主持禪房路過的那個涼亭附近。涼亭裏的男子早已不知去向,走進了發現原來涼亭周圍種植稀疏的灌木,所以從另一側望過會感覺莫名空曠。初晴腦海裏閃過那個青鬆般挺拔的男子背影,有些不可名狀的情緒陡然升起。她心底不喜歡這些未名的思緒,定了定神便移步向有丹桂飄香的方向走去。她行至有幾株零散丹桂樹的地方,抬眼看樹葉裏淺黃色的點點花蕊,成團的金桂隻綻了些許,顏色正好,香氣濃鬱。她正打算坐在蓮花狀的石凳上休息片刻,卻好像聽到有人吟:“綠荑含素萼,采折自逋客。”覺得有些驚疑,從石凳起身四顧去尋,卻不見半個人影……初晴看見天邊有烏色層雲遊動,看來不久會有一場急雨。這丹桂樹之間相隔頗大,怕是不能遮雨,於是,她連忙向前方一處看似尋常的殿閣疾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