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組長的辦公室出來時，剛好下雨，那種稠密得不足以撐傘卻能淋濕衣衫的細雨。組長在裏麵漫不經心地問：“要不要傘？”我沒有回頭，緩步走入雨中。
眼前的青山被雨霧遮掩得迷迷濛濛。開到末了的野杜鵑釋放著最後零星的色彩，已不再吸引人。
又走了一個曆史老師。她的課將由我代上，這是組長叫我到辦公室的目的。在這裏，隻有我從不主動去他的辦公室，隻有我不介意得罪誰。
各自都是有目的而來的。到這個偏僻的小山村教兩年的書，回去後就可以調遷，可以升職，可以分房。而我，大概就可以結束這段婚姻了。
到宿舍時，頭發盡已濕透，發梢的水珠沿額頭從鼻尖滾落。“韓老師，有你的電話。”後勤組的大媽在走廊口叫住我。
我一楞。這年頭還有誰會給我打電話？
自我決定到這兒來，父母就以斷絕關係之勢表明了他們的態度，拒絕對我所有電話、去信作出反應。他們始終無法原諒我以這種方式來換取感情自由的作法……“韓老師！快一點！”大媽又催了一遍。
我隨手抹了一下臉，快步跑入後勤組。
“韓，是我。”一絲空洞的回音從線的那頭飄過來。
“你怎麼會有我的電話？”我冷漠地問。
他停頓片刻，才無力地回答：“你的父母給我的。”
你的父母？分得這樣清楚，可見關係已僵到何種地步。我在這頭冷笑。
他見我沒有反應，自顧自說下去：“離婚協議書我已叫律師擬好了……你抽空回來簽個字吧。”
我沉沉地歎了口氣。這本是預料中的事，卻仍抑製不住紅了眼圈。“你寄過來吧……若沒其他事就掛線了。”
“韓——我……已搬出去了，鑰匙給你的父母了……”他欲言又止，也不掛電話，似有什麼話想說又不知該不該說。思忖了一會兒，終於開口“你回家吧，你父母很想你。”
“可這已不關你事了。”說出這句話時，聲音已變得顫抖。我掛上電話，手裏卻牢牢抓著話筒，拚著力不讓淚流下來。
雨變大了。義無返顧地落下來，濺起滿地的潮氣，充徹著四周，讓人透不過氣來，我向外逃。
也是在這樣一個風雨之日，他曾說“讓我們回家吧”聲音很低很低，低得就像雙溫柔的手撫慰我迷茫的情緒。然後撐開那把傘，把我庇護在他的世界中。然而，這一切並非是愛，對他而言，是責任、是義務。隻不過在如此環境中被我誤解了。
從門外進來的人和我撞了個滿懷。兩滴豆大的水珠落下來，不知是雨是淚。我來不及在意來人是誰，低下頭，狼狽地返回宿舍。同屋本是個大學畢業的小女孩，教了半年的美術課終於忍受不了這裏艱苦的生活走了。
在宿舍，麵對的又是一大堆現實問題，瑣瑣碎碎的事像散落的沙礫，看似不多，但撿拾起來卻也頗費功夫，令我忘記應該痛哭一場。
日子過得這樣苦，為的就是麻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