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碰上齊已是一周後,在宿舍走廊。
他熱情地打著招呼,一副認識我多年的樣子,令我躲閃不過,隻能硬著頭皮應“你來了這麼久,我們居然才第一次在這兒遇見。還住得慣吧?”
他一臉尷尬,坦白他一來就住在組長那兒,後從學生口中得知宿舍有空,才曉得自己被特殊關照了。“我今天剛搬過來。”
組長是從不對普通人特殊招待的。我看了他一眼,想起那日聽見的“高幹了弟”,態度不尤得冷淡下來:“不好意思,暫時沒空去鎮上,你的顏料稍後再補償給你吧。”說完,扔下他,頭也不回地進入自己房裏。
桌上的備課本裏還夾著他送的那半張畫,筆頭很流暢,大概非一般美術學院出來的。“高幹子弟”。我從鼻裏輕蔑地哼了一聲,抽出畫扔到角落的雜物堆裏。
周才算是高幹子弟呢。父母是省廳級幹部,權高位重,當仁不讓地操縱了自己兒子的前半生,連帶著扭曲了我的命運,駛入錯誤的軌道,硬生生地和周相撞。
“韓老師。”齊未經敲門就推開門,把我嚇了一跳,幹瞪著他,“我想糊一下牆,你有多餘的報刊廢紙嗎?”
“我們哪來的報紙?”此外唯一與外界聯係的方式就是那部電話了,這也是本村唯一的電話,還是在教師們強烈要求下曆經艱難安裝的。“組長處有過時的書刊,他一定會給你的,如果你向他要的話。”
他大概聽出了我的言外之音,訕訕地站在門邊,並打量我的房間。一張掛著蚊帳的床,兩口來時隨身的行李箱,一桌一椅,剩下的就是斑駁四壁。有什麼好看的。
“是不是我太鹵莽了,你好像不太歡迎我。”他問得小心翼翼。
“這裏哪有什麼歡迎不歡迎的事。彼此間又沒有利益衝突,熬過兩年返回各自的世界,誰在乎誰怎麼看。”我坦然地回答。“我隻是不習慣你的身份。”
“我還能有什麼身份。”他笑,“還不是和你一樣,不過是個老師。”
我不作表示,隻是盯著他,帶著一絲輕視。他漸笑不出來,嘴角抽搐了幾下,轉過身,離開了房間。
我想我的態度是過分了點,他是何人幹我何事,不過初相識,我又何必這樣咄咄逼人。
我追出去。他並沒走遠,就倚在牆邊,頹廢地望著我。這樣陽光的一個孩子居然也會有他的灰色。可見世上沒有完整的快樂可言。
“對不起。”
他搖頭,“我的家庭就像一座牢籠,無論我到哪兒都被禁錮在其中,有求於父親的人吹捧我,我想接近的人卻疏遠我。可我就是我,我隻想做我自己,我想要有真正的朋友。所以我才人不顧他們反對到這裏來,誰知……”
“對不起。”我歎了口氣,除了說對不起我還能說什麼。我不也是這樣逃來的。若要取得一些自己想要的東西,總是要付出代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