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料到齊會出現在我的課上。
一進教室就見他坐在最後一排。學生或坐在他腿上或趴在他的背上，同他嬉鬧成一團，一點也不像是師生關係。見我進來，學生們各自竄回座位，他則向我點頭示意。
這節課複習古詩《清明》，點名叫人一一起立背頌，十個有七個背不全。不行，我得換個法兒。於是，提議讓他們把詩中所描繪的意境畫出來，想到什麼就畫什麼。這些學生真是配合，一致嚷嚷要“齊老師畫”。齊並不生氣，大步走上講台，三描兩筆的就把詩意展現在我們眼前，學生佩服得一齊拍掌，像是一場秀。
課後，待學生散去，齊依舊坐在原位不動，手裏不知在描些什麼。
“不走嗎？”
“我還有點事。”他搔搔腦袋，“沒有影響你上課吧。”
我搖頭，“你畫得很好，學生好像很喜歡你。”
“因為我不像老師。”
“哪裏。以後有機會我也來觀摩一下你的課。”客套了幾句，我收拾了課本走出了教室。
一路上，有學生的家長和我打招呼，我快樂地應著。耕作了一日的村民三三兩兩開始歸巢，不遠處的山麓間已有炊煙在嫋嫋升起。我到過一個學生的家，飯後，丈夫會點一支煙，看著妻子收拾碗筷、鍋灶，孩子就在燈下做著當天的作業。夫妻間隻有這麼平凡，才容易維持感情，生活無所求，才不容易變質吧。
“韓老師！”我回頭，隻見齊快步追上來，與我並肩而行。
“不是說有事嗎？”
“完成了。”說著，塞給我一張對折起來的紙，“補上回的禮物。”
我沒聽懂，準備看清是什麼東西。“別別，現在別看，是補上在溪澗的禮物，回去後再看。”
“搞什麼鬼。”我把紙夾入書裏。“上回的事不過是個遊戲，你還拿來當真的了？”
“我從來都是說話算話的。”
“那你應該把這禮物交給學生，而不是我。”
“已經給他們過了，每人接過禮物時都好開心呢。”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溫柔，“和他們在一起，讓我心無雜念。他們每顆心都純如白紙，小小的一點施予都能讓他們快樂半天。”
“隨著成長，是我們變得貪心了吧。”其實已擁有很多，卻還希望能有更多。
“其實，做出來這裏的決定純屬衝動，隻想找個地方遠遠的躲上一陣。等踏上路程才曉得問自己一聲沒有電腦電視的生活要怎麼過，你說我是不是很蠢？”
我沒有回答。
齊給我的所謂補上回的禮物，其實是我上課時的速寫。筆觸倒很流暢，隻是畫中的我眼神有點茫然，那日剛好披頭散發，頗有點見老。太令人難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