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日,江都城內最大的戲園子被人包下了,無論是平民百姓,還是達官顯貴,一律不得入內,這可是江都多少年都見不著的新鮮事。
更令人嘖嘖稱奇的是,戲園子裏的德壽班,無論是名角還是紅角,也都被一股腦地趕了出來,隻剩下一套鑼鼓班子還留在裏麵。
這可真是奇了,難不成包場的人要自己開唱不成?
事實的確如此。
偌大一個戲園子裏空空蕩蕩,台上隻有寥寥幾人,均是作戲子裝扮,不過卻不是這戲園子裏原有的戲子,隻有兩側的鑼鼓班子還是正宗的德壽班人馬。
細密的鑼鼓點聲響起,若是有喜歡聽戲之人就會發現這是鼎鼎有名的《牡丹亭》鬧學一折,不多時,一道作閨門旦打扮的身影從幕後走出,搖曳生姿,手持折扇半遮臉龐,恰如那猶抱琵琶半遮麵,再配上那細心描畫的妝容,真是好一個驚為天人。
無論男女,皆是如此。
那人輕啟朱唇,發皓齒,開始輕聲慢唱,初時不覺如何,可片刻之後就仿佛進入不可以言說的妙境之中,其聲好似登山,壁立千仞,本以為已經是絕頂,可翻山之後卻發現山外還有一山,一山疊一山,一疊又一疊,仿佛要攀到九天之上。
登天之後,驟而下落,好似銀河落九天,未等觸底,繼而又似如大珠小珠落玉盤,叮叮咚咚複咚咚叮叮,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婉轉曲折,這等唱功,可謂餘音繞梁,三日不絕。
折扇合攏,顯露出本來麵容,丹鳳眉眼,胭脂嘴唇,眉心一點朱砂紅。
更令人驚訝的是,這人不單單唱了旦角,就連生角也是他一人獨唱,臉上妝容和身上衣著比蜀州的變臉絕技還要讓人驚奇,幾乎一轉身便是一副新妝容。
能有幸目睹這一幕的隻有台上數人以及這一套鑼鼓班子而已,就這般從鬧學唱到遊園,再到驚夢、尋夢、寫真、離魂、拾畫叫畫。
當唱到冥判一折時,一名披著黑紗的女子憑空出現在台下,施了一禮後輕聲道:“主人。”
台上之人緩緩停下動作,揮了揮手,台上的戲子向後散去,分立戲台四周,兩旁的鑼鼓班子則是緩緩退至幕後,然後他伸手在臉上一抹,露出本來麵目,淡淡問道:“何事?”
女子回稟道:“秦穆綿那邊有動靜了,她已經派人去見徐北遊。”
台上之人嗯了一聲,舉起右手在眼前輕輕撚起一個蘭花指,道:“偌大一個江都城,也就這三人齊心合力還能與本座一戰,少一個都不成。聽說她們三人甚是喜歡玩馬吊牌,正好三缺一人,那我便去湊個數,做個大小通吃的莊家。”
慕容玄陰張開雙手,周圍侍立的戲子立刻上前為他脫下戲服,平淡道:“你去給張雪瑤傳個話,就說看在公孫仲謀的麵子上,她若是肯服軟,我放她一馬,這江都也仍有她的一席之地。”
女子應諾而去。
——謝園,蕭知南五大貼身侍女之一的秋光領著一名中年女子來到徐北遊的房外,這名中年女子身著素雅宮裝,整個人瞧著端莊典雅,氣態不凡,不似尋常人物。
然後中年女子在房門外止步不前,秋光上前通傳道:“徐公子,有客來訪。”
內室中正在入定的徐北遊緩緩睜開雙眼,起身來到正廳,道:“請進。”
兩女走進正廳後,秋光走近徐北遊,輕動嘴唇,吐露出幾個剛剛能讓徐北遊聽清的字節。
秦穆綿信使。
徐北遊微微一怔。
秋光低下頭去,退出屋外。
片刻後,她去而複返,送回一壺熱茶和兩隻茶杯,然後才是徹底離開,使這屋裏隻剩下徐北遊和那中年女子兩人。
徐北遊臉色有些凝重,從他以劍宗少主身份趕赴江南的那一天起,他就在等著這一天,雖然對此早有準備,甚至已經打算主動找上門去,但沒想到秦穆綿那邊的動作比自己預想的還要更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