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暮色中,蕭白獨自行走在略顯空蕩的皇城中。
如今皇帝陛正在去往江都的路途中,公主殿下早已遠在江都,皇後娘娘、太後娘娘俱已隨先帝仙逝,這座天底下最大的府邸中,就隻剩下了太子蕭白這一個正經主人。
這讓蕭白在處理政務的偷閑之餘有些啞然自嘲,雖然他是名義上的主人,但在這個“家”中居住的時日卻是屈指可數,先是在南疆過了幾年,後來又封王就藩齊州,說起來那座齊王府才更像是自己的家。
不知不覺間,蕭白來到了天機閣總閣所在,他略微猶豫之後,登上二樓回廊,雙手扶在微涼的欄杆上,思緒萬千。
說到天機閣,就不得不提起那位已經辭官告老的老首輔藍玉。
事實上蕭白對那位老人沒有太多惡感,相反在許多地方倒是與這位老人不謀而合,換而言之,他在許多地方並不認可父親的所作所為。
蕭白自己知道,那位君臨天下的父親同樣知道。
蕭白有些感慨,也不知幸還是不幸,父皇隻有他這一個兒子,所以哪怕父皇知道,也隻能傳位給他,若是他還有其他的兄弟,如今恐怕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說不定他一輩子也不能靠近那張椅子半步。
“太子殿下,真是稀客。”
蕭白身後傳來溫和嗓音,略帶笑意,他轉過身,望著眼前的老者,輕聲道:“藍太師。”
來者正是此地的主人藍玉,他雖然辭任了內閣首輔一職,但仍舊保留了太師頭銜,同時也是執掌天機榜的天機閣閣主,放眼朝野上下,仍是無一人敢於小覷這位藍太師,隻是他辭去官職之後,似乎徹底心灰意冷,無意政事,整日在天機閣中深居簡出,甚少有人能夠得見其麵。
藍玉說道:“沒想到老夫在離開帝都的前夜還能見到太子殿下。”
蕭白微微一愣,“太師要走?”
藍玉轉頭望向江都方向,“聽說江都來了一個很有意思的遠方來客,竟是能引得秋葉從那座都天峰上下來,屈指算來,老夫已經有許多年未曾見過這位當年老友,所以想去江都看看。”
蕭白微微沉默,點頭道:“有勞太師掛心父皇。”
藍玉望著夜色下的漆黑皇城,輕輕笑道:“殿下一口一個太師叫著,老夫怎麼敢忘了陛下也是老夫的弟子,雖說天地君親師,君在師上,但如今老夫已經辭官,也就不用再糾結於君臣之別,如今隻剩下師徒而已。”
蕭白猶豫了一下問道:“藍太師是擔心道門?”
藍玉收回視線,喟然歎道:“陛下似乎不擔心,可我和韓瑄都擔心得很,現在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朝廷和道門早已不複當初,隨著老人們陸續離世,香火情越來越少,齟齬越來越多,如今隻差最後一線就要徹底撕破麵皮,執子對弈的陛下與秋葉如何不心知肚明?這次兩人不惜親身入局,定是胸有各有謀劃所求,老夫不得不擔心啊。”
“要知道天底下多是身不由己之事,不知太子殿下是否知曉,前朝時因為太子謀反案,大鄭神宗皇帝力誅首輔方何滿門,當時的武祖皇帝之妻,也就是先帝的生母,正是方何親女,為保全蕭氏一門,武祖皇帝不得不親手喂結發之妻飲下一杯毒酒。雖說秋葉不是那種不擇手段之人,但難保慕容萱和塵葉等人不會有所動作,尤其是這位慕容夫人,這些年來的種種布置未必就比魏王少了,不瞞太子殿下,非是老夫當初戀權,隻是怕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守業不成,對不起當年先帝的創業之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