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小弟的努力有了收獲,澱粉廠的經營業績不錯,甚至可以說產銷兩旺。生產設備經過節能改造,有效地降低了成本,使產品在銷售過程中占具了優勢,很快贏得了市場份額。通過廠裏原業務員的聯係,與老客戶恢複了供貨關係;為了穩定銷售渠道,他在業務員的陪同下,還親自登門拜訪了兩家大的客戶,從而提升了業務員的銷售信心。在銷售業績方麵,他采取激勵措施,業務員除了掙基本工資,外加銷售額的提成,隻要貨款到帳,按約定比例立馬結清,甚至可以不與工資同時發放。業務員在外邊跑業務,他隻給報車費,食宿費讓業務員在銷售額中自己掙取。這樣使業務員在外邊拚命奔跑,不肯輕易浪費一天時間,從而他也就有效管控了銷售成本。總之他把學到的理論,在實踐中盡量加以運用,使澱粉廠短時間內重新充滿了生機。
隨著天氣漸冷,土豆的收購接近尾聲,賣粉坨的車輛多起來。每當這時,小弟在辦公室裏隻要沒事,就會時不時地到外邊跟收購員一起查驗粉坨的質量。他不懷疑收購員因私作弊,也相信賣粉坨的人不會惡意摻假,但自家當年賣粉坨的經曆仍記憶猶新,時刻提醒他小心嚴防。這天收購完一車粉坨,他和收購員倆人回辦公室,一邊走他一邊囑咐說:‘土豆都是一樣的土豆,帶土多點少點無所謂,但粉坨就不一樣了,影響成品的產出率所占的比例太高了,如果不認真驗收,那麼我們前期收土豆產生的利潤,將會被吃進去。’倆人說著話經過走廊各自回了辦公室,沒等他坐下,身後的門悄無聲息地又開了,擠進一老一少倆人。他感到身後有人,坐下的同時抬頭見老人一手顫抖地舉著幾張‘紙條’!這種紙條他太熟悉了,是幾年前澱粉廠開出的欠據。老人沒有裒求,也沒有眼淚,渾濁的目光中流露出最沉痛的祈盼;若不是看他年輕,似有跪下的神態。他立馬站起身接過老人手中的欠據,隨手翻了一下,不過幾百塊錢。他坐回座位,把欠據放到桌上,有心想跟老人解釋一下,等生產結束,廠裏會拿出一筆錢解決陳欠問題,這也是原計劃之中的事,讓老人盡可以放心等消息以後再來,可他看一眼老人卻張不開嘴。老人一手抓緊了孩子,眼睛緊緊地盯著他,一絲欣慰一絲慌恐;孩子一雙明亮的眼睛卻滿懷希望地看著他。一老一小沒有一句言語,在家或許相依為命,或許有親人在外打拚,但從單薄的穿著上看生活一定不富裕;為了手中的幾個錢,不知幾次來過廠裏,或者跟隨他人找過政府相關部門,或者幹脆默默地等在家裏,在這受災之年,今天來到他麵前;也許剛來,也許來了好長時間,他出來進去幾次沒有注意到,習以為常地認為是賣土豆或粉坨的人在走廊裏暖和一下;無論來了多長時間,從拘謹的樣子可以看出,是鼓足了勇氣才有信心推門進屋。他也許是她們見過最體麵的人,也許是鄭重接過她們手中欠據的第一人。他在欠據上快速簽了‘即付’!他把簽過字的欠據要交給老人,讓她們自己去支錢;瞬間老人沒能明白他的舉動,立刻睜大眼睛,張開了嘴。沒等老人發聲,他站起身準備親自去為老人支錢。他走了兩步又把欠據放回到桌上,出去把老丫領了進來。老丫拿起欠據去支錢。幾百塊錢對於廠裏無足輕重,但影響麵大,不宜公開破此先例。他讓老人坐等,但老人沒有坐,反而拉起孩子的一隻手,和孩子更加規規矩矩地站在一起,滿臉慈祥地回望著孩子。這一刻,他一下感受到仿佛是自己苦難的童年,奶奶把嚼到嘴裏的一口飯,又吐出半口喂給他。
幾天之後,小弟把四虎子家的欠據也簽付了現金。按著廠裏改製時的約定,將在利潤總額中拿出一部分錢,適當地解決以前原料收購中遺留下的不願轉股或退股的欠據。他要在結帳時,爭取到更多的利潤份額,盡快地處理掉這部分債務,或者說收購這部分股權。這也是廠裏爭取利益最大化,實現可持續發展的最佳途徑。
一個生產周期結束了,也就意味著該年報結帳了。作為主要出資方的政府非常高興地看到澱粉廠步入正軌,考核的目標不在於經濟效益如何,重點是社會效益遠高於預期,起碼是沒人去政府糾纏討債了,從而化解了許多由此連帶的社會矛盾。這其中小弟功不可沒,鼓勵他再接再厲,不僅為政府解除後顧之憂,爭取更多地納稅造福地方。然而,銀行作為重要參股方卻不會這麼考慮事情,要把自身的利益精打細算到小數點以後。開始對財會報表核算時,很大的利潤空間存在的確使銀行方麵看到了希望,澱粉廠不僅能連本帶利返還新增貸款,照此下去轉股的遺留陳貸也會逐步給予償還;可是在核對帳上現金時發現了問題,存在一筆不大不小的短現。銀行行長得到會計師的報告,考慮一下坐車親自來找小弟,首先讚揚了小弟為銀行‘打工’取得的業績,接著指出轉股資金與現存資金不符,想和小弟探討一下存在的漏洞,說的十分客氣。小弟被人直指要害,隻好坦言承認自家有幾萬塊錢既持股又變現了,如果銀行方麵對此持有異議,他會盡快把短缺資金歸還到帳。行長聽了一笑,然後糾正說不是幾萬而是幾十萬,如果僅是幾萬塊錢,就不戳破這點事了,相信小弟到時通過自我完善財務製度能遮蓋過去。銀行擔心的是幾十萬塊錢會影響澱粉廠按期還貸,那麼也就完全暴露了當初借貸時雙方的約定。別看錢是活的,可銀行的帳是死的。小弟再次承認既持股又變現不對,但相信自己能夠掌控風險,按時還上那幾萬塊錢,隻是沒有事先向銀行方麵說明。行長重申小弟有怎樣使用幾萬塊錢的權力,但幾十萬塊錢沒有在帳上,不會是到另一家銀行再開戶,搞體外運營吧?小弟笑著說行長想多了,可能是核算的時候,把應收款算進了到戶資金裏。行長鄭重地說不會,他的會計師翻看企業的帳就像三減二等於一那麼簡單,何況這是本當今少見的明白帳。他之所以親自來,就是因為有了這本帳,建議小弟把廠裏的現金帳再捋一下,給他一個答複。倆人談完話愉快地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