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尤梅小心將噴霧器逆流按進水中,待到快滿時,麻利提出噴霧器,帶起的濁水在河溝中慢慢流走了。她踩著半是陷在泥裏半是裸露在外的石頭跳躍般的快步走出溝底,把噴霧器放在道旁才喘口氣。自從有了除草劑,每當給地噴施時,人們往往來這裏取水兌藥,減輕了回村打水的勞累;由此二玲子經常炫耀地說,幸虧自己當年沒讓房建喜把小橋填死,才使大家今天有了流動的清水可用。啥話說多了沒人在意,這會兒尤梅更不理會二玲子的遠見卓識,她退下一隻套袖,擦去噴霧器外麵的水,背起回到山上。經過石頭坑,看到二渣子為蓋房子打的石頭仍舊堆放那裏,周圍長滿了雜草。果樹落花時已噴過一次殺蟲劑,預防飛蟲的叮咬,現在草長鶯飛時節再噴一次,保證秋後的果實色澤豔麗,拿到集上或城裏才能好賣;剩下的果留到冬季串糖葫蘆,外麵沾上糖才能足夠剔透鮮亮。她放下噴霧器等去買農藥的曹向衛來,不由地向樹中走去。她最喜愛那幾棵能結不同果的樹,當初二喳子的頑皮果真得到了驗證。這幾年這幾棵樹結的雜果收獲時往往摻在一起,不便於賣她更樂得自家留著串成多色的糖葫蘆,柱子媽或許不理解,但隻要她輕輕說一句孩子們願意買也就默認了。現在樹已長大,結的果更多,出現了枯枝,也許該剪掉了。她回到地頭噴霧器旁,曹向衛咋還沒來?說是來幫忙,怕她背噴霧器受累,難道集上沒買到農藥?或到城裏去買了。別是買錯嘍,還是自己回去看看吧!順便也把钜拿來。原先給學校砍樹時家裏有钜,二弟不會扔掉,該是還放在老地方。她回到家沒見曹向衛,卻見柱子媽正翻箱倒櫃找布頭,這年月誰家做衣服穿?還偷著樂!她親親地叫了聲‘媽’,倒把柱子媽嚇了一跳。柱子媽回頭,現驚訝之色,忙問:
‘你沒去城裏嗎?老丫生了!’
她沒回過神來,聽柱子媽又說:
‘剛才向衛回來騎車,沒去找你?’
她的心猛地一沉,退後一步靠到牆上。為啥?這是為啥?應該是她先去,或者她倆一起去。一個大男人急急跑去,就是把那娘倆兒都接來,她也不至於受到如此冷落吧?
柱子媽穿鞋下地,拍打著褲子說:
‘我也想去,先伺候老丫一段時間,等孩子滿月再抱回來,也好讓老丫給喂些奶。孩子生下來不吃奶哪行!’
‘向衛沒把農藥送回來?’
‘沒有。你別怕,伺候孩子容易,我幫你,一晃兒孩子就大。等孩子逗人了,你就喜歡了。我去給豬雞添些食,等會兒咱娘倆一起走。’
柱子媽到外邊叫豬趕雞,忙得不亦樂乎!尤梅靠牆站著沒動,她還有去城裏的必要嗎?人家娘倆守在老丫和孩子身旁,她去了站在哪裏?她仿佛看到老丫和孩子被接回來躺在炕上,柱子媽喜盈盈忙裏忙外,她站這兒都礙事,該到外邊擔水抱柴!她回到西屋,一屁股坐到炕上,望著室內早已熟悉的一切,似乎都不屬於自己的了。她打開櫃子,拽出自己的包,翻找裏麵的錢。柱子媽進來,興奮地說:
‘你幹啥?不用你拿錢,我這兒有錢!’
‘不,我去買農藥。你先去吧。’
‘那也不用你拿錢。咱家的錢,我這兒有。’
柱子媽掏出錢,爽快地拽起一張大鈔,遞到她手裏。她把錢送給柱子媽,說:
‘你帶著吧。農藥也不貴。’
尤梅買了殺蟲劑,若是看不見妞妞就忘了拿鑰匙,回二弟家帶钜。妞妞挺著肚子從二第的修理部出來回賣店,一改往日的笑模樣,滿腹惆悵地根本沒有發現她。她叫住妞妞,妞妞先是一怔,隨即強換笑臉說:
‘姐,你去二弟那裏看看,我們買的新皮卡車,昨天開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