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虎倆口子夏季的羊雖說沒養成,可春天心氣正盛時養的雞鴨鵝活蹦亂跳卻長了一年,把預備過年吃的,該殺的殺,該宰的宰。屋內熱氣熏天,褪毛清膛,即使不燉肉,雜碎也會有半盆,足夠吃一頓了。四虎媳婦雙手帶血,把心肝肺扔進盆裏,聽到一聲鞭炮響,先問四虎子幾點了?各家大量用水的時候過去了吧!又巴巴地向裏屋看上一眼說:‘小公主,你可真是公主啊!臉洗半天,頭還沒梳完呢?再等一會兒你幹媽把飯都做好了;快去,叫她上咱這兒來吃。’
小公主對著鏡子急捌飭兩下頭,扔下梳子,穿上羽絨服,抿上懷兒走了;走的慢回來卻快,敞著懷兒耳朵凍通紅,嘴上呼著涼氣拉著長聲說:
‘媽呀,我幹媽哭啦!不來。’
‘咋!哭啥?’
四虎媳婦不解地看著四虎子;四虎子坐個小板凳,守著開水盆,揪嘴吹熱氣,雙手緊忙活,轉問小公主:
‘你二叔回來了嗎?他最愛吃這些玩意兒了。’
‘沒看見。’
‘沒看見?是沒回來,還是一一’
‘屋裏沒有。’
四虎媳婦把菜刀扔到菜板上‘咣浪’一聲,也許是平生最機靈的一次,她說:‘呀!她倆不會有啥事吧?’同時拳著雙手在圍裙上翻蹭,像花兒似的。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四虎子把盆中熱水裏的鴨子翻過來掰嘴的硬殼。
‘你不去?’
‘你們老娘們兒的事,我去幹啥。’
‘你那個死二渣子,我能整得了?’
四虎子屁股上挨了一腳,雙手沾著鴨毛站起來。
最寒冷季已經過去,工地或許不缺打更之人,但施工局另一處工地麵臨著春節放假而即將緊缺技術嫻熟的工人,又一次發出預告,有願馳援者事先做好準備。二渣子思慮再三,決定動身趕往;經過電話預訂,小年這天終於有了車票,否者再遲也就沒有前去的必要了。早晨他把自己專屬的兩套沉重工具捆綁進行李裏,拿過手機想給誰打個電話,可給誰打呢?最應該告訴一聲的人接不到電話,打給他人還有什麼意義!他遲緩地裝起手機,扛上行李箱走出工區大門。通往城裏的街道清冷寂靜,新修的柏油馬路寬擴平整。他放下碩大的行李箱抽出拉杆拖著走,身後留下一串腳印和兩道碾壓的輪痕;用錢時房建喜給他一張銀行卡,歸還時他記下了卡號,以後掙錢會不斷地打到裏麵,或許有多出來那一天,喜子應該知道給誰送去。手機催響,他掏出察看,是二弟的號碼,不敢接聽,又不忍關掉,任憑響到盲音;接著呼叫聲又起,同樣的一個號碼會不斷打來,他狠心地掛斷並關停了手機。別了,心愛的女人!為你而回,為你而走,他心滿意足!從此以後,他們或將永遠走不到一起,或將永不見麵,他腳下的路或將更加漫長。因為沒了家的方向,也就沒了家的距離。冬日的晨陽,開始露出大紅臉,看似那麼近;馬路上擦粉般的新雪,逐漸折射出繽紛的色彩,躍動耀眼的光芒;紅色轉變為光輝的太陽,越升越高。突然一輛皮卡像玩飄移似的急刹車轉頭,停在路旁;似乎車還未停穩,四虎媳婦從車上跳下來,幾步衝到他麵前:
‘你幹啥去?為啥不接電話!’
‘我?幹活去。’
‘把她帶上!’
‘她不跟我走。’
‘她不走,你就走?!’
猛然一個脖拐兒清脆地打在臉上,他沒防備四虎媳婦會動手,隻是一個本能的反應。四虎媳婦腳下一滑,自己反倒一個趔趄,被隨後下車趕過來的四虎子扯到一旁。
‘你他媽打他幹啥!’
四虎子搶下行李箱,拉上他一同上車。沒下車的二弟給房建喜打電話:從車站撤退吧!人已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