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欲孽深宮(一)(1 / 3)

欲孽深宮(一)

錦繡華章

作者:瀟湘冬兒

內容簡介:

——什麼是報複,不是殺了你,而是奪走你在意的一切,金錢、權力、地位、愛人,然後讓你一無所有地跪在我的麵前,豬狗不如地活著。

一場詭異難測的陰謀,一次幹淨利落的殺戮,一位慘遭橫死的宮妃,一座繁華荼蘼的宮廷。

安心待嫁的官宦小姐虞錦,與一心逃離深宮的秀女薑陵……就此,開始了她們錯位的人生。

當禍從天降、美夢破碎、往昔美好盡皆化為泡影,

當慘遭橫禍、家破人亡、滿腔熱血盡皆凝成寒冰,

她們又該何去何從?

鳳凰泣血、宮闈博弈,萬千胭脂粉袖下,卻是掩不住的血雨腥風。

陰謀、愛情、絕望、恩怨、仇恨……

當權力的網漸漸籠罩下來,誰能逃生?誰欲求死?誰要玉石俱焚?誰將浴火重生?

“我是薑陵。”

“我是虞錦”

“我來了。”

“我等了你很久。”

第一卷:雨夜

(1)

馬車穿過了幾條曲折的胡同,迎麵便是一片茂密的樹叢,枝葉繁茂,幾乎遮住了半麵天空,連太陽的光都被擋在外麵。隻剩下一重重鐵灰色的高牆,在歲月的打磨下變得斑駁,指尖輕輕觸碰,便會掉下一片片色彩斑斕的牆皮。

車夫上前遞了一塊牌子,重重牢門緩緩開啟。即便是隔著數丈開外,也能感受到一股腥冷的寒氣撲麵而來,讓人背脊發涼,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寒戰。

一隻素白的手握住了鬥篷的襟口,撩開車簾,陽光照在她的額角上,風吹過鬢發,露出一抹額頭,像是淩霄峰頂的暮雪,白得幾乎透明,從肌膚裏向外透著一股冷薄之意,令周遭物事盡皆為之一寒。她的眼梢微微挑起,打著一把青竹為骨的竹傘,遮住臉孔,隻露出一個清瘦的下巴,緩步走進了那座幽深的苦牢。

牢房很深,潮濕的寒氣沁入心肺,地上鋪著厚厚的石灰,石灰上是荒草墊子。那個人就那樣蜷縮在上麵,小小的,柔弱的,血肉模糊的雙手握成了拳,赤紅的血流了一地,浸入枯黃的草甸之中。

虞錦站在她麵前,微微彎下腰,聲音分外平淡地喚道:“薑陵。”

她的聲音很低,在死寂陰沉的牢室也幾乎微不可聞,可是地上的人兒卻似乎被這兩個字所驚,手指輕輕一曲,身子就開始緩慢地蠕動了起來,一點一點的,像是一隻被折了翅膀的雛鳥。終於,她睜開滿是血痂的眼,透過淩亂的發絲向上看去。嘴角因為痛楚而緊抿著,眼神卻是大片大片無助的茫然。

“你……是誰?”

她皺著眉,蓬頭垢麵,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爛,可是縱然是如此狼狽不堪,秀麗的眉眼間也透著掩飾不住的瑰麗,雙眸若秋月靜水,眉心輕蹙間,便是說不盡的冶豔秀色。縱然尚且年幼,仍可見若是細加修飾,會是如何動人心魄。

虞錦淡淡地打量著她,開口道:“我是虞錦,是將要代替你進宮的人。”

薑陵似乎沒聽懂,她微微歪著頭,靜靜地看著她,像是一個沒睡醒的孩子。虞錦見狀輕輕彎下腰,湊到她的耳邊,語調很輕但卻異常清晰地重複道:“我是虞錦,將要代替你完成一些你沒能完成的事。”

“你們把我爹娘怎樣了?”

薑陵突然間好似一隻被人攥住了尾巴的蛇,一把抓住了虞錦的袍角,焦急地問道。身上的傷口頓時滲出血來,她卻好像完全沒有感覺到一樣。

虞錦不理會她的詢問,繼續說道:“我需要知道你這半個月來在宮內的細節,包括你見過什麼人,說過什麼話,和哪些人交好,與哪些人為敵,良璟宮出事之前,你都和什麼人有過接觸。”

薑陵強撐著直起上身,一張臉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她半跪在地麵上,緊緊地攥著虞錦的袍角,眼睛通紅地問道:“我爹娘怎麼樣了?我哥哥呢?你們把我的家人如何了?”

虞錦卻好像聽不到一樣,繼續問道:“良妃死前你在她身邊,當時的情況是怎樣的?”

“我在問你話!”

薑陵崩潰地大喊,雙手胡亂地揮舞,瘋癲一般,好似要撥開腦子裏那些看不見的黑霧,嗓音破碎如風箱,夾雜著無力的絕望:“這是我的事,你們不要動我家人!”

“直到現在,你還以為這是你一個人的事嗎?”

虞錦嘴角輕扯,眼角輕輕地瞥著她,淡淡道:“良妃死了,自然有人獲罪,你隻是個不起眼的小角色,沒有人會花費這麼大的心思來對付你。不過你也因為當時在場而受到牽連,在承乾殿被賜死,你的父母親族被發配株洲,你的兄長因為當晚在宮內當值,被認定為你的同夥,已經被處斬了。若不是你還有一點用處,此刻早已不在人世了。”

薑陵目瞪口呆,麵色白得幾乎透明,她愣愣地看著虞錦,好像她嘴裏說的一切都是假的。耳朵裏滿是呼呼的風聲,隔得那麼遠,她卻好像能看到宣武門外的禿鷲,就那麼展開漆黑的翅膀,在黑壓壓的天空下低低地盤旋,羽毛紛紛揚揚地落下來,像是紅到極致的墨血。

“而我,因為你的失職,將會被安排進宮,接替你的位置。我的家人被人控製,弟妹被送往泰州,我原本就要成親了,如今卻要走進那座該死的宮門裏麵。”

虞錦一嗮,眸中帶了冷漠的笑意,輕描淡寫地道:“你看,因為你的愚蠢和無能,我失去了一切。”

薑陵仰著頭,小小的身子開始止不住地顫抖,眼睛睜得大大的,眼淚大滴大滴地滾落,臉頰尖尖瘦瘦,細小的脖頸幾乎看得到青色的血管。她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一下又一下,像是無力控製一樣。她張大了嘴,似乎想要喊,可是卻發不出聲音,雙手顫抖著舉在半空,突然捂住胸口,開始大口大口地咳嗽了起來,鮮血像是一碗濃濃的羹湯,就那樣從她幹裂的泛著唇皮的嘴裏湧出。

一陣風從深深的走廊裏吹來,揚起牆腳細小的飛灰,灰白的塵土打在虞錦墨色的鬥篷上,像是淪入永夜的星火。她的手指纖細潔白,露在衣袍之外,一根一根握得很緊。

此時此刻,燕都城外的古道上,工部河運使薑守信帶著家人正在官兵的押送下前往不毛之地玟南株洲,禦史台翰林虞子房的一雙小兒女則在別人的看護下,被秘密送往泰州看管。而北市口的罰柱上,薑守信之子薑頜的人頭已經流盡了最後一滴血。

這天傍晚,燕都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大雪紛揚而下,順著鴻臚司北牢的天井緩緩飄落。守牢的衛兵走進來,詢問之後,架起了已然失去價值的薑陵,往甬道的左出口而去。那裏,是秘密處死犯人的場所,無數聳人聽聞的刑罰都被鎖在那麵深牆之後。而虞錦,則緊了緊厚重的披風,任天井上的雪花落在肩頭,一步一步地向甬道的右邊走去,出了那扇門,乘著車一路向東,就是皇宮的所在。

鐵灰色的牢房再次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可是這樣的死寂沒能持續多久,一聲絕望破碎的哭喊聲就從刑室裏傳出,短暫的拷打之後,這一屆秀女裏姿容最出色的薑陵被一根麻繩吊在了牢柱上,雙腳筆直地垂下,襤褸的衣裳被甬道裏的風吹得左右飄蕩。

風從天井處卷入,沿著甬道湧向左右兩條岔路,一邊是死地,一邊是旋渦,隻有頭頂有一方淺淺的碧空,卻也漸漸被烏雲所覆蓋。

鵝毛般的大雪紛揚而下,將這座巍峨雄烈的古老都城緩緩覆蓋。包括那金碧輝煌的雕廊畫棟,富麗堂皇的錦繡宮廷,虎視熊臥的鐵灰城牆,朱紅翠綠的勾欄脂粉,還有綿長的街道,曲折的胡同,平靜的湖麵,招展的鬆柏,連同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人心、謀算、恩怨、仇恨,都伴隨著這一場大雪,一同沉澱到帝國粉飾的太平之下。

命運的手在棋盤上輕輕一撥,便是一連串血腥的細浪。

一個細微的轉折,原本不相幹的人,終究還是走上了一條殊途同歸的路。

這一天,是延慶七年十月初八,在燕都鴻臚司的北牢裏,薑陵和虞錦第一次見麵。

第二記:錯位

虞錦抬起頭,正巧看見一隻落了的單的孤雁從榮華宮的天上飛過,灰褐色的毛羽在金燦燦的天幕下,像是一滴落入千頃湖紗中的淺墨,腳爪依稀,破著風留下孤孤單單的一痕。隆冬時節,一早一晚都很有些刺骨的涼意,寒氣從膝下的石板縫隙間湧上來,沁入早已酸麻的雙腿,像是一排排細小的繡花針,刺在她細嫩的肌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