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方英文手劄一瞥(1 / 1)

方英文手劄一瞥

作家手劄

作者:張瑞田

鄭逸梅在《尺牘叢話》中記錄這樣一件事:“予幼時,不能做書,而頗以人之魚雁往來為可羨。一日,予乃約同學某,互作一書,而同赴郵局投寄。越日,綠衣使來,予得某書,而某得予書,各展誦以為笑樂。及今思之,猶為啞然。”

於此可知,手劄是可以娛樂的。

方英文是我的手劄朋友之一,互通手劄久矣,隻是我們沒有鄭逸梅和他的朋友那樣,互作一書,而同赴郵局投寄。不過,我們來來往往的手劄日漸多起來,得暇翻檢,發現方英文的手劄時而正襟危坐,時而幽默詼諧,時而擠眉瞪眼,時而大張旗鼓,展讀開來,有驚心動魄、應接不暇之感。

文人作手劄,喜歡自製箋紙,表白心性。方英文也喜歡自製箋紙,隻是他自製的箋紙沒有往昔文人的華美,他經常是裁剪殘破宣紙,或長或方,或大或小,沒有統一的規格。情到深處,他也會在報紙上,在自己著作的扉頁上,洋洋灑灑地寫,筆滿雲煙,騰挪有致。

方英文有小說家、散文家之稱,相比較而言,我願意讀他的散文隨筆,那種篇幅短小的文章,特像意大利的濃咖啡,量少苦多,意味無窮。手劄需要書法,更需要文辭,這一點,當代書法家望而卻步了。作為作家,方英文的手劄文字與他的小行草書一樣,精到又精彩,讀著,可以讀出曆史,還會讀出方英文陰鬱而深刻的笑聲。

去年歲尾,方英文所賜手劄,應該是那一年度我收到的文朋書友手劄中最具特色的一通,書法當然可圈可點了,文辭的洗練與風趣,也是鮮見的——

瑞田兄足下:

兄策展並主編之當代名家手劄精品集收到,夜讀甚樂。弟因姓氏筆畫寒磣而幸冠諸賢之首也。激動五秒鍾複歸冷靜。因為槍打出頭鳥哈。日前報紙約稿,照例俗套,談舊歲新年之望。弟文結尾雲,說到自身也要反個腐敗,多寫文章,少玩毛筆。作家醉心毛筆字,跟官員迷戀高爾夫一樣均是奢侈墮落。 敬頌

新年萬安

十二月三十一日 英文

一百六十三個字,陳述了我們之間深厚的友誼,也把方英文調侃的本領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方英文的書法與他的文字反差較大。言談有鋒芒,書法多文采,兩者結合,頓顯人文之光輝、刺世之膽量。方英文書法有魏晉風貌,又接續宋元色澤,不難看出他在二王蘇米之間的遊走。方英文的書法是當代典型的文人字,有智識和感覺。前者體現在方英文對書法藝術的精準理解,後者是方英文作為小說家、散文家對情感體係的拓展。智識屬於技巧範疇,感覺與才情頡頏,因此,他的字清清爽爽,不誇張,不跌宕,生命的亮色貫穿手劄的起始。

文人一貫有癖好。鄭逸梅看到“文人好事,往往喜為古人作劄,如擬山巨源答嵇叔夜絕交書,擬範丹上石崇書,擬漢王嬙漢關別書,擬畢吏部醒後以書謝酒家,擬陶淵明謝督郵書,皆摹古人之口以為之,非妙手不辦也”。

改日,我擬蘇東坡之口與方英文書:足下書法比我寫得好,長得也比我好看,膽量與我差不多,如果回到宋朝,讓足下擔任作家書畫院院長,享正部待遇,輕裘肥馬,妻妾成群……方英文如何回答,會在手劄中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