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駛

我們的孤單,無望,不知所措,

在加深,加深,更深……

祖國

枯草上的綿羊默默無言地望著遠方,

多美啊,擺在油菜花地裏的蜂箱。

一頭眼淚般的牛拴在石頭上,

拖拉機來回運著稻草。

那叫不出名字的鳥,在藍天,眼睛,運河組成的靈魂裏飛過,

曬在春天裏的冬日身軀,滲出幸福的汗滴。

我不了解運送石棉瓦的船工的苦水,

但是落在甲板,運河上的光,永存!他們烏黑的眼圈,永存!

枯萎的荷枝猶如古人殘存的精神,

沒有什麼比看到倒塌的舊房子更加令人難受。

姑溪河畔山頂的塔尖與江邊碼頭的塔尖

同時,帶著泥土的棕黃,刺向藍天!

在車廂裏,人們凝望著落日,

一件掛在桃樹上的農民的藍布褂。

生死戀

一個人死後的生活

是活人對他的回憶……

當他死去很久以後,

他用過的鏡子開口說話了,

他坐過的椅子喃喃低語了,

連小路也在回想著他的腳步。

在窗外

緩緩的落日

是他慣用的語調。

一個活人的生活,

是對死人的回憶……

在過了很久以後,

活人的語調,動作,

跟死去的人一樣了。

山腳下

在埋葬聖人的山腳下,

民工們戴著隻露出兩隻眼睛的灰藍色帽子,

站在冒著白煙的石灰池邊,

四周是狼狽不堪的田野。

好些年了,我不願記錄

在埋葬聖人的山腳下,

民工們戴著隻露出兩隻眼睛的灰藍色帽子,

站在冒著白煙的石灰池邊。

致山岡上一隻孤寂的蝙蝠

狗叫聲隱隱約約,

如點點淚滴。

山下

是胡亂蓋起來的房子。

一隻蝙蝠在飛,在山岡上飛,

快速、茫然。

薄暮中,

一條山路猶如枷鎖一樣鋥亮!

江邊

一隻林子裏的鳥恍惚地飛過工廠。

水邊的蘆葦帶著燒焦的灰燼長出綠葉,

值班工人睡在操作台上夢見查崗的車間主任,

陳年累月的煤灰路上是大卡車的防滑紋。

兩個青年坐在深夜的火車頭上,

一直要坐到六十歲。

扳道工的手上抓著命運的藍燈。

誰能咽下這些煤堆、礦石堆、黃沙堆,

咽下這些鐵爐子,和瞪大眼睛的工廠的鐵窗戶,

黑夜嗬,你能!江水嗬,你能!礦石堆裏的雛菊嗬,你能!

街頭賣藝的瞎眼小男孩

我看著他琴弦上抖動的左手啊

我看著他拉弓的右手啊

我聽著他拉的流浪人啊

我聽著他拉的太陽爬上坡啊

我看著他胸前的黃書包啊

我看著他油漆桶裏的一毛錢啊

我想著他躲得遠遠的媽媽啊

我問著他不在人世的爸爸啊

山坡

山坡上,是祖先的墓地,

山坡下,是播種的農田。

我們把死豬扔進小河,

把親人的屍骨葬在山坡。

年輕時,我們有著很深的愛欲,

現在又陷入對愛欲的懷疑。

山坡上,墳墓逐年增加,

山坡下,秧苗隨風起伏。

責任編輯 陳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