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腦中想象著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情，比如小痦子的母親突然衝過來，一邊哭著一邊扇我幾巴掌，她女兒去過來打我，喊著讓我把他哥哥的命還回來。但實際等到並不是這些，而是小痦子的母親衝著我微微鞠的一個躬，然後聲音顫抖著感謝說：“謝謝你給佳江安排了一個正經工作，謝謝你……”
她這話說得我心裏一陣慚愧，都沒辦法去看她的眼睛了——我是給小痦子安排了一個工作，但他的死也同樣因為這份工作，可以說，小痦子的死也是我間接造成的。
“今年過年的時候，我還跟佳江說，讓他在金水那邊好好幹活，別嫌累，可沒想到啊，他這孩子就是不聽話，非要去跟那些……哎……”小痦子的母親越說聲音越是抖得厲害，最後眼淚終於不受控地湧了出來，泣不成聲。
旁邊的小姑娘趕緊過去安慰，可安慰了沒幾句，自己也跟著哭了起來。
看著已經哭成淚人的母女兩個，我心裏難受得不行，愧疚和自責都一股腦地湧了上來。我拚命地眨著眼睛，想忍著別跟著一起哭，但眼淚還是自己鑽了出來。我趕緊抬手擦了一把，衝母女倆點了下頭，便逃跑一樣地轉身出了靈堂。
在前廳這裏，我閉上了眼睛，抬起頭，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勉強把情緒控製住了。等再回過頭的時候，我看到小痦子的父親從靈堂裏走了出來，手裏拿著一包煙，向我遞了過來。
我想伸手去拿，但看到小痦子父親那隻滿是皺紋、顫抖不停的手，我又把手放了下來，然後搖著頭衝他輕聲說：“謝謝，我不抽。”
“哦，不抽煙是好事。”小痦子父親默默說了句，自己拿了一根，一邊歎著氣一邊點著了煙，在前廳裏抽了起來。
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又自私地不敢跟小痦子的父親說出實情，就隻好站在這裏看著他。
他抽了會煙，便低著頭，像是在自言自語似的說：“我知道，早晚有一天得出事。吳佳江啊，打從小就不聽我話，也不學習，天天就知道混，跟我說什麼古惑仔，什麼大哥、威風，也不知道他腦袋裏到底都想的是些啥。我都做好心理準備的，尋思著鬧不好他哪天就進監獄了。但是沒想到啊，監獄還沒進去呢，人就先沒了……”
小痦子父親的聲音越來越小，眼淚也啪嗒啪嗒地掉到了地上。
我實在是不忍心了，就走到小痦子父親麵前，深深鞠躬說：“對不起，是我沒照顧好小痦子，是我把他給害了。”
“跟你沒關係，他要是老老實實跟你那工作，也不會鬧成這樣了，都是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害的！”小痦子父親痛苦地說。
他這話就像把錐子在用力鑽著我的心。
我很想承認，我自己就是他口中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但最終我還是沒能開口，沒有勇氣說出這樣的話。
二胖走過來，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衝我搖了搖頭，示意我不要說那麼多了。
我直起身，重重歎了一口氣，又轉回頭看向小痦子的父親說：“準備什麼出殯？”
“明天。”小痦子父親用極低的聲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