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他一個人嗎?有沒有同伴?”
“這說不準,先生,我沒聽見還有別人。”
“史密司太太,我一直想租用這條船,讓我想想,它叫——”
“‘曙光’號,先生。”
“對了,就是這個名字。船身是不是綠色的,船幫畫著寬寬黃線的舊船?”
“先生,您說錯了。我們的船和一般的汽船一樣,黑色的船身,上麵有兩條紅線,這幾天剛刷的油呢!”
“哦,謝謝您,我希望史密司先生早點回家。我現在準備到下遊去,若是碰到‘曙光’號汽船,我會囑托他快些回來。您剛才說,那條船的煙囪是黑的嗎?”
“黑煙囪上畫著白線。”
“那船身是黑色的,我想起來了。史密司太太,再見了。華生,咱們雇一條舢板,去河對岸吧。”
我們上船後,福爾摩斯說:“同這種人說話,你要想法一步步地引出你想知道的事情,讓他們不知不覺地告訴你。不然的話,他們知道你要了解情況,肯定不會告訴你。”
我說:“你說的對,咱們接下來的行動已定下來了。”
“下一步,咱們應當采取什麼步驟呢?”
“雇一艘汽船到下遊去找‘曙光’號。”
“哎呀,你知道從這兒到格林威治有好多的碼頭,橋那邊的幾十裏內都可以靠船。如果咱們一個一個地去找,不知得花費多長的日子呢?”
“請警察協助能快一些吧?”
“算了,案子已到了最關鍵的時候了,我不想讓他們幫助。若是咱倆的力量不夠,把胖瓊斯叫上,那人還不錯,我不願看到他因為這樁案子不能提升。”
“咱們幹脆在報紙上登份廣告吧,可以從碼頭老板那兒探聽到‘曙光’號的下落。”
“這個方法也行不通,登了廣告就會讓歹徒知道咱們正在追捕他們,他們會想法趕緊逃離英國。若是他們還以為別人不清楚他們做的案,他們就不急於逃走。瓊斯對這樁案子的結論每天都登在報紙上,這無疑讓罪犯盲目慶幸,苟且偷生。”
我們的船行駛到密爾班克停了下來,下船時,我問福爾摩斯:“咱們現在要做什麼?”
“別著急,咱們先坐車回去,吃完早飯,睡上個把鍾頭,說不定今晚會有行動。我們暫時把透畢留在身邊,會用著它的。對了,車夫,請在電報局停一停。”
福爾摩斯下車後在電報局發了封電報,回來後,他問我:“你猜猜我給誰發了電報?”
“猜不準。”
“你對貝克街偵探小隊有印象吧?我們在傑費遜·侯波的案子用過他們。”
“原來是他們呀。”我不由得笑了。
“這樁案子,他們會有用武之地,但是他們如果不行,我再想別的辦法。那封電報是發給小隊長韋金森的,他一定會領著他的隊伍在咱們吃完早飯前趕到。”
這時候正是早晨八九點鍾,一夜的折騰,使我感到疲倦極了,走起路來一拐一拐的。透過這樁案子的偵查過程,我感受到了福爾摩斯對工作的高度熱情與敏感,讓我受益匪淺。對於死者巴瑟洛謬,我沒有多大惋惜,因為他周圍的人對他沒有好感,這讓我不怎麼憤恨凶手。談到寶物箱,那就另當別論了。按理說,那些寶物的一部分是該屬於摩斯坦小姐的。我願傾盡所能,將寶物找回來,還給摩斯坦小姐。的確,如果她擁有了這些寶物,我很有可能失去她。可是真正的愛情是神聖的,不應該被物質所阻隔。福爾摩斯能找到凶手的話,我一定要付出十倍的努力去找回寶物。
在貝克街的家中,我洗了個澡,換了件衣服,感覺精神不錯。等到下樓時,那裏早飯已準備好,福爾摩斯正在那裏喝咖啡。
他笑著指著一張打開的報紙,對我說:“你瞧瞧這個笨家夥瓊斯和一個同樣愚蠢的記者對本案下的結論。唉,這案子把你搞煩了,還是先吃你的火腿蛋吧。”
我接過《旗幟報》,上麵有一篇《尚諾伍德奇案》的介紹:
“昨夜十二點左右,尚諾伍德櫻沼別墅主人巴瑟洛謬·舒爾托先生被殺身亡。本報獲悉,死者身上無傷痕可尋,但死者所繼承的一批印度寶物全部丟失。死者之弟塞迪堊斯·舒爾托與同來拜訪死者的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和華生醫生首先發現了被害人。報案後半個小時,在尚諾伍德警察分署執行公務的警官埃瑟爾尼·瓊斯就迅速趕到現場。埃瑟爾尼·瓊斯先生是本市著名的偵探專家,他的工作經驗豐富,本領超群,當晚就發現了線索,及時逮捕了犯罪嫌疑人塞迪堊斯·舒爾托,同時被拘留的有管家泊恩絲通太太、仆人拉爾·拉奧、守門人邁克默多。現已查明凶手對房室構造相當熟悉。瓊斯先生憑著熟練的技術和精細的觀察,已證實凶手沒有從門窗進入,而是從屋頂的一個暗門出入的。從這個明顯的事實可以得出結論,這並不是一般的盜竊案。案件順利的進展情況說明,工作紮實的警官參與警署的偵破是不可缺少的;同時也說明,全市警備力量分散到各地駐守,以便及時趕到現場偵查的措施,是行之有效的。”
福爾摩斯喝著咖啡笑著對我說:“怎麼樣?這胖警官夠神氣了吧?”
“嘿,咱們也險些被當成凶手呢。”
“可不,隻要他腦筋一轉,說不定咱倆正在監獄裏蹲著呢。”
話音未落,忽然門鈴響徹耳際,緊接著傳來房東太太和男人爭吵的聲音。
我有些驚訝,半站起來說:“老天,莫非真的是那幫蠢貨來抓咱們了。”
“不會的,這是咱們的非官方部隊——貝克街的雜牌軍來了。”
隨著赤足踩地和大聲說話的聲音,推門走進來十多個破衣爛衫的街頭小孩。別看他們吵吵鬧鬧的,還是能瞧得出他們挺有規矩。進門後,他們很快在我們麵前站成一排,一個大些的男孩站在前麵,擺出神氣十足的樣子,像是隊長。但再看他那副寒酸打扮,禁不住讓人發笑。
“先生,我接到您的吩咐後,立刻把他們帶來了,車費用了三先令六便士。”
福爾摩斯把錢給了他,說:“韋金森,我對你說過,有什麼事你一個人來就行了,我的屋子容不了這麼多人。這次,都來了也好,可以聽我的命令。現在,我要找一艘叫‘曙光’號的汽船。船主叫茂迪凱·史密司,船身黑色有兩條紅線,黑煙囪上有一道白線。這艘船可能在河的下遊。我需要一個孩子在史密司的碼頭上守著,就是密爾班克監獄對麵的碼頭,船一旦開過來,趕緊來報告。餘下的孩子分散行動,在河的下遊分頭查找,一有情況,立刻來告訴我們。聽明白了嗎?”
韋金森帶頭說:“是,司令,我們接受任務。”
“付給你們的報酬和以前一樣,先找到船的再加一個畿尼。這是預付給你們的工資,現在行動吧。”說著,他給了每個孩子一個先令。孩子們歡天喜地地衝下樓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人行道上了。
福爾摩斯離開桌子站了起來,點著他的煙鬥,說:“可別小看了這些孩子,他們可以到處跑,可以看到各種各樣的事情,偷聽到任何人的談話。這艘船隻要還浮在水麵,他們一定會找到。我估計,他們在黃昏前就可以把尋到汽船的消息告訴我們,現在咱們抓緊時間休息吧。船找不到,下麵的行動無法進行。”
“行,福爾摩斯,你再睡會兒吧,讓透畢吃咱們的剩飯好了。”
“我不累。你知道我這人有了工作就不知道疲倦,倒是沒事做總是提不起精神。我現在要細心地想一想這件奇事。按說,這事並不複雜。倫敦城內裝了木腿的人很少,另外那個人,更是罕見了。”
“另外那個人,你又提到他了。”
“華生,或許你有一番高見,我不會向你保守秘密。現在考慮一下我們掌握的情況,小腳印、沒有穿過鞋的光腳板,一頭裝著石頭的木棒,敏捷的身手,再加上那根有毒的木刺,你從這些線索裏找到了什麼嗎?”
我想了想,喊道:“一個生番,他可能是和瓊諾讚·斯茂一塊回來的印度人。”
“不一定,起初我見到那件奇特的武器,也這樣想過。可是我發現那特殊的腳印時,就改變了看法。印度人的腳又細又長,穿涼鞋的回教人因為鞋帶緊勒在靠大拇指的趾縫裏,拇指和其他腳趾是分開的。盡管印度人的個子不高,但他們不會留下這樣的腳印。另外,這些木刺是通過吹管向外射出去的。這樣的人,從哪兒能找到呢?”
“一定是從南美洲。”我想起來了,回答他。
他從書架上拿下一本厚書,說:“這是本新版的地理辭典第一卷,可以說是權威著作了。這裏寫的‘安達曼群島位於孟加拉灣,距蘇門答臘三百四十英裏’。啊,這還有‘氣候潮濕、珊瑚暗礁、鯊魚、布勒爾港、囚犯營、羅德蘭德島、白楊樹……’在這兒,‘安達曼群島的土人,可以稱得上世界上最矮小的人了,盡管有的人類學者認為非洲的布史人或美洲的迪格印第安人和火地人最矮小。這裏的人平均高度不到四英尺,有不少成年人還沒有這高度。他們生性凶狠,易怒而又倔強,但是隻要同他們建立了信任和感情,他們就會至死不渝。’華生,再看這,‘他們天生相貌醜陋,頭顱極大,凶狠的小眼睛,外貌古怪,手腳極小。英國官方多次想把他們爭取過來,均告失敗。對於船隻遭難的水手來說,往往被他們用綁著石頭的木棒擊碎頭顱,或用毒箭刺死。殘害結束後他們常以人肉宴為樂。’華生,你真是個好人,幸好有人看管這小子,若叫他自由行動,可就慘了。我覺得,就是瓊諾讚·斯茂雇用他,也是出於一種無奈吧。”
“他為什麼要找一個這麼怪異的同謀呢?”
“這就說不準了。斯茂是從安達曼群島來的,這個土人和他在一起,並不稀奇。對這件事,咱們會越來越明白。看來你確實太累了,華生,來,我給你催眠,你在那張沙發上躺著吧。”
他從屋角裏拿出小提琴,開始奏起一支他自編的催眠曲。直到今天,他演奏時的情景仍依稀出現在我的腦海裏,他臉上誠懇的表情、瘦削的手和上下顫動的弓弦。我沉浸於輕柔起伏的樂曲中,漸漸進入夢鄉,我在夢中看見了摩斯坦小姐向我甜甜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