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超越榮譽與羞辱識
譯文:
知道的人不說,說的人不知道。
塞住它的孔,關起它的門,鈍化它的銳邊,解開它的糾纏,緩和它的光,平息它的騷動--這就是神秘的統一。
那麼愛和恨就碰觸不到他,利益和損失就達不到他,榮譽和羞辱就影響不到他,所以他永遠都是被世界所榮耀的。
原文: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塞其兌,閉其門,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是謂玄同。
故不可得而親,亦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亦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貴,亦不可得而賤,故為天下貴。
語言是屬於人的,很明顯地,它一定會非常受限製,對於客觀的東西來講,它是好的,但是對內在來講,它完全沒有用。
語言可以說出一些東西,但是它無法說出全部。如果你坐在餐桌的旁邊,當你必須說"請你把鹽遞過來"時,語言是有用的,它是實用性的,但是也無法說出真理,因為真理並不是一個實用性的東西,真理也不是某種客觀的東西,它並不是外在於你的東西,它發生在你本質最深處核心的某一個地方。
我們可以決定我們要怎樣來稱呼一樣東西,它是你我之間的事,它是一個約定,隻要雙方同意,語言完全沒有問題,但是如果有什麼事發生在我裏麵,那就不是某種介於你我之間的事,我無法指出它是什麼,即使我將它指出來,你也看不到它是什麼,所以約定是不可能的。
宗教是超出語言之外的,它無法說出真理是什麼。我們不能夠說神是什麼,因為那將會透過我們有限的語言和觀念來限製他,我們最多隻能夠說他不是什麼,所有的經典也隻能夠這樣說。它們排除了那些錯誤的,但是從來無法顯示出那個真理,如果你繼續排除那個錯誤的,有一天,那個真理就會突然顯露在你麵前,它並不是透過語言而顯露出來的,而是透過寧靜而顯露出來的。
所以,第一件必須非常深入了解的事就是:語言可能很危險,一個人可能會被它所騙。如果你不了解這一點,它可能會變成一個很大的陷阱。
你知道神這個字,但是神這個字並不是神,在神這個字裏麵並沒有什麼神性的東西,神這個字是完全空洞的,它並沒有任何東西在裏麵,你可以繼續重複它千百萬次,但是將不會有什麼事發生在你身上,它是一個空殼子,裏麵是中空的,文字無法攜帶內在的經驗。
當耶穌使用那句話的時候,它或許是真實的,對他來講或許意味著某些東西,但是對那些聽到他的話的人來講,那個意味就沒有了,這一點必須被加以了解。
如果我說"三摩地",意味著某些東西,我知道它,但是當你聽到三摩的這句話,它隻是你耳朵裏的一個噪音,最多你隻能夠了解它在字典裏麵所給的意義,但字典並不是存在,它無法代替存在。唯有當你進入它,變成它,三摩地才能夠被知道,沒有其他的方式可以知道它,那就是為什麼老子一直在堅持:真理不可言說,而那個被說出來的不可能是真實的,但他還是說了,因為有這麼多是可以被說出來的,這是一個否定。
他說:
知道的人不說,說的人不知道。
有這麼多是可以被說出來的。老子說--不管他知不知道,根據他自己的原則,如果他知道,就不應該說,如果他說了,就是不知道。那麼你就掉進了一個無法解決的謎。如果他不知道,那麼他怎麼能夠說出這麼偉大的一個真理?
知道的人不說,說的人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那麼他為什麼要說?如果他不知道,那麼這麼深奧的一個道理,他甚至無法暗示。試著來了解這個似非而是的說法。他隻是在排除一件事,一切他所說的就是在這兩句話裏麵--它們深深地蘊涵著意義,非常有意義--他隻是在說:不要被文字所騙,它們並不是真理,它們或許會看起來好像是真理,但它們不是。一個被經驗的片刻無法被表達,一件活的事隻能夠借著去體驗它而知道。
你墜入愛河,然後你就知道它是什麼了。你或許可以繼續讀一千零一本關於愛的書,它們或許是很美的書,也或許是那些曾經愛過,並且知道愛是什麼的人所寫的,但是借著閱讀它們,你將永遠無法知道愛是什麼。
愛並不是一個要被了解的觀念,它是一個必須被占有的經驗。當愛接管,你就被丟出中心,一個觀念可以被操縱,你可以解釋一個觀念,可以將這個意義或那個意義放進它裏麵,但是愛?愛無法被操縱。
並不是說"你"去愛,它不是一件由你來做的事,而是某種發生在你身上的事,突然間,你就進入一個旋風,一個比你更大的力量占據了你,你就不再是你自己,你被占據了。
那就是為什麼人們認為愛人是瘋狂的,他們的確是如此。愛是一種很美的瘋狂,它具有瘋狂的質量,因為一個人會被它所占據。人們說:愛是盲目的。他們說得對,愛是盲目的,因為愛具有它自己的眼睛!這些普通的眼睛不管用。愛具有它自己看、感覺和存在的方式,所有平常的方式都被丟出軌道之外。愛具有它本身的世界,一個新的世界在愛人的周圍被創造出來,其他每一個人看他都覺得他是盲目的,但是他自己本身並不盲目,事實上,他是首度有了眼睛,首度達到了洞見。
愛隻能夠借著墜入愛河而被知道,借著變成愛本身而被知道,隻是變成一個愛人還不夠,要變成愛本身。如果你是一個愛人,那麼愛尚未發生,你還停留在控製之中。如果你想要,你可以改變,或者走開,仍然有一個選擇,愛尚未發生,你還沒有被它所占有,所以你不知道。
你或許是按照某種如何去愛和不去愛的模式或理論在行動,你一定是透過某種製約在行動,愛尚未變成你的心,它並沒有在你裏麵跳動,仍然保持是你頭腦的一部分。語言屬於頭腦,而經驗屬於心。心有它自己的世界和層麵。所以愛無法被表達,而真理甚至比愛來得更深。
有三個層麵必須被記住:第一個層麵屬於頭腦,那是最表麵的,是語言、觀念和理論的世界,你很容易就可以操縱它,在那裏你是主人。
然後有第二個層麵,比頭腦來得更深,那是心的層麵,在那裏,你根本就不是主人,而變成了一個奴隸,你無法控製它,愛變成主人,你變成奴隸,它完全占有你。
但頭腦仍然可以說出一些關於愛的事,因為心離頭並沒有非常遠,那個距離並不是非常遠。頭腦可以有一些瞥見,它可以往回看,或者向裏麵看,然後有一些瞥見,那就是為什麼詩是可能的,繪畫、音樂也是可能的,這些都是來自心的瞥見。
神、真理、狂喜、涅槃和成道,它們屬於本性。頭腦甚至還沒有聽過它,它能夠對第二層有一些瞥見,那屬於心和愛,它甚至沒有聽過有另外一個比心更深的層麵存在......心能夠對本性有一些瞥見,因為它比較接近它,所以那些處於愛之中的人能夠對祈禱有一些了解--隻有一些,因為祈禱就好像愛一樣。
當耶穌說"神就是愛",他是在對那些有心的人和自己的門徒說的。如果他在大學裏麵對一些教授或學者講話,他就不會說"神就是愛"這種愚蠢的話,他一定會說神就是數學,就是邏輯,或其他的東西。
但他是在跟他非常親密的門徒說話,他們跟他非常親近,他們也很愛他,所以他能夠說:神就是愛。他是以心的語言在對心講話。他是在指示給那些屬於心的人說:這是進一步的目標,進一步的目標就是神,而你現在所站的地方是愛。耶穌試著要在神和愛之間創造出一座橋梁,因此他說神就是愛,或者愛就是神。
他並不是在對教皇、神學家,或是非常精通宗教事務的人士講話。不,他是在對漁夫、農夫和木匠講話,他們不是很用頭腦的人,屬於感覺世界,但這些仍然屬於感覺,那就是為什麼他會說神就是愛。心能夠有一些瞥見。
所以第一步就是從頭走向心,第二步就是從心走向本性。
關於本性沒有什麼可以說的,因為甚至連要說一些關於心的事都不可能了,關於本性更是無話可說,你必須親自去體驗,必須知道之後才知道,沒有快捷方式。
老子說:
知道的人不說。
所有那些知道的人都沒有說,你不會相信,因為佛陀繼續講了四十年,在四十年裏麵,他每天都在講,並且一直在講。但是那些知道佛陀的人還是說,他從來沒有講過一句話,我也是每天繼續在講,但是你們之中了解我的人將會知道我一句話也沒有講。
因為所有那些被說出來的都隻是一個暗示,在它裏麵並沒有什麼東西被說出來,它隻是一個網,就像一個漁夫的網,你讓那些生活在他們頭腦裏的人能夠被抓住,一旦他們被抓住,語言的使用就結束了,然後他們的心就開始悸動,那麼就有一個融合--不是溝通--會發生在師父與門徒之間,隨後他們的心就開始以同樣的韻律和呼吸跳動,那麼就什麼話都不必說,一切都被了解了。
所有的談話都使你做好進入寧靜的準備,而唯有在寧靜當中,真理才能夠被給予。
好幾個世紀以前,菩提達摩遠赴中國找尋門徒,他裏麵有某些東西已經存在數日,不久之後他就會離開身體,到一個可以跟他融合的人那裏。印度充滿了偉大的學者,但是他必須遠赴中國去找尋一個了解心的語言和寧靜的語言的人,而那根本就不是語言。
他等了九年,然後他的門徒出現了,沒有人知道在這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一個傳遞發生了,菩提達摩將他所有的一切都給了惠能,禪的傳統就此誕生。
現在人們一直在說菩提達摩將禪給了惠可,那是一個沒有經典的傳遞,那是一個不同話語的溝通,即使當時你在場,也不會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它是一個本質的傳遞,從一個本質跳到另外一個本質。惠能是敞開的,菩提達摩跳進去了,某種不能夠被說的東西被說出去了,不是以話語說出,而是以本質的形式。在存在性的層麵上,它被傳遞了,事情一直都是以這樣的方式。自從那個時候開始,禪師一直都以無言來給出他們最後的話語。
有一次,另外一個禪師即將要過世,他把他最心愛的門徒叫來說:現在已經是時候了,我必須給你那個長久以來我一直攜帶著的經典,那是當我師父即將要過世的時候所給我的,現在既然我快要死了......他拿出一本書,那本書一直被藏在他的枕頭底下,每一個人都知道它,但是從來沒有一個人曾經被允許去看它,他對它很保密,當他上洗手間的時候,他也會帶著那本書,任何人都不準看那本書的內容,當然,每一個人都變得很好奇,現在他把他的門徒叫來說:最後一個片刻,他們都來到了,我必須將我師父給我的經典交給你,你要好好地保存它!要盡可能小心地保護它,好讓它不會被摧毀,它是一個很有價值的寶物,一旦失去它,就好幾個世紀都失去了。
那個門徒笑著說:但是任何必須達成的,我都沒有這部經典就已經達成了,所以,有什麼需要呢?你可以將它帶走。但是師父堅持,所以那個門徒說:好吧!如果你堅持,那麼也好。因此師父就將那本書給了他,那是一個冬天的晚上,天氣非常冷,屋子裏麵在燒火,那個門徒拿了那本書之後,看都不看一眼就將它丟進火堆裏。師父跳起來說:你在幹什麼!那個門徒喊得更大聲說:你在說什麼!要保存經典嗎?於是,師父開始笑,他說:你通過考驗了,如果將它保存起來,那你就錯過了!而且我老實告訴你,裏麵什麼都沒寫,它是完全空白的,我隻是要看看你是否能夠了解寧靜,或者你在內在深處仍然執著於文字、觀念、理論和哲學。
一切的哲學,一切所能夠被說出來的,都隻是像皇宮的走廊,我看到你們每天晚上在達顯(darshan:師父與門徒晚上的聚會)裏都是在走廊,因為所有的問題都隻能夠在走廊被解答,一旦你準備好,就沒有問題,那麼你就能夠進入皇宮。
你曾經是否聽過一個希臘智者的名字,叫作傑諾?他是斯多噶派哲學的創始者。就好像我一樣,他以前常常在走廊教學。斯多噶(Stoic)這個字來自希臘的Stoikas這個字,而它又是來自Stoa這個字,它的意思就是走廊。他一生都在走廊教學,人們會說:你有一座這麼漂亮的房子,為什麼你要在走廊教學?他說:所有的教學都好像是走廊,當你準備好可以去聽寧靜,你才進入廟裏,那麼就不需要說話,從Stoa(走廊)這個字而來,他的整個哲學就以斯多噶學派(Stoicism)為人所知。
所有的語言文字最多隻能夠變成走廊,它們引導你進入內在的廟宇,但是如果你執著於它們,那麼你就停留在走廊,走廊並不是皇宮。老子是在說一些好像走廊或門的東西,如果能夠了解它,你就會拋棄所有的文字和語言,事實上,你會拋棄整個頭腦。你把鞋子留在走廊裏,也要將你的頭腦留在那裏,唯有到那個時候,你才能夠進入本性最內在的神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