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路第十三(3 / 3)

〔注釋〕

(一)“行己有恥”指自己做事要能知恥而有所不為。

(二)“辱”即辱沒。

(三)“果”為果敢。

(四)“硜硜然”是堅決自守的樣子。

(五)“鬥筲之人”比喻才短量淺的人。

〔今譯〕

子貢請問:“怎麼樣才可以稱為士呢?”孔子說:“自己行事能知恥,出使到外國能順利達成使命,便可稱為士。”

子貢問:“敢問次一等的呢?”孔子說:“宗族中的人都稱讚他孝順父母,鄉裏中的人都稱讚他恭敬尊長。”

子貢又問:“敢問再次一等的呢?”孔子說:“說話必定信實,做事必定果斷,堅決自守,是器量狹小的人,也可算是次一等的。”

子貢說:“現在從政的那些人怎麼樣?”孔子說:“唉!都是些才短量淺的人,怎麼會算到他們的頭上呢?”

〔引述〕

士有文士和武士兩種,這裏所說的,隻是文士的條件。最高明的是,知恥而有所不為,能夠好好地自律。出使外國時,能順利完成任務。次一等的,孝敬父母,而且尊敬長上。再次一等的,則是堅持小信小忠的人。至於當時做官的人,就孔子的觀察,根本都是奉命行事而已,不值得評論。

〔生活智慧〕

(一)我國重視道德,所以最重視士。因為士的工作對象是人,必須以身作則,道德修養應該很高尚,才能夠成為人民的表率。

(二)現代把士稱為讀書人,必須讀書明理。凡事依理而行,力求合理。使社會風氣日趨良好,應該是讀書人共同的責任。

(三)讀書人如果不重視道德,勢必利用智識來謀取私利。因此而影響到社會公益,那就沒有資格稱為士人了。現代知識經濟,讀書人除了專業技術之外,更應該加強道德修養。

〔建議〕

讀書明理,是每一個知識分子都應該自我警惕的課題。凡事力求合理,才有資格稱為讀書人。

〔原文〕

二十一、子曰:“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juàn)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

〔主旨〕

孔子因找不到適當的人傳道,想傳給次一等的。

〔注釋〕

(一)“中行”即中道,行為合乎中庸的人。

(二)“狂狷”指狂放與狷介。狂妄的人雖然自大,卻有進取心。狷介的人拘謹保守。

〔今譯〕

孔子說:“找不到言行都合理的人在一起,隻好找次一等的狂狷的人了!狂放的人雖然好高騖遠,但有進取心,狷介的人拘謹保守,但不會做出不合義理的事!”

〔引述〕

狂妄的人,看起來驕傲自大,卻往往敢做敢當,勇於進取。狷介的人,雖然拘謹保守,卻能夠顧慮周全。一般來說,年輕人近於狂妄,而年紀大的人,則近於狷介。過度積極進取或過分保守謹慎的狂狷人士,當然比不上言行都能夠恰到好處的中道人士。但是在找不到適當的對象時,就算退而求其次,也是不得已的選擇。

〔生活智慧〕

(一)中行是言行都恰到好處的表現,無過與不及,“度”的掌握十分準確,當然非常難得,十分不容易找到。

(二)狂妄或狷介,雖然各有缺失,卻也各有優點。我們看人,最好多看優點,少看缺失。狂狷的人,透過各自的優點,仍然可以弘揚大道。

(三)自古以來,有誌於道而又品德高尚的,實在少之又少。狂狷人士,雖然沒有中和的德性,畢竟各有優點,仍然是可以造就的人才。

〔建議〕

多看人的優點,少看人的缺失。

〔原文〕

二十二、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無恒,不可以作巫醫。’善夫!”“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

〔主旨〕

孔子認為德行與事業都要持久用心不能懈怠。

〔注釋〕

(一)“巫醫”是以法術或奇異方法治病的醫生。

(二)“不恒其德,或承之羞”是《易經·恒卦》九三的爻辭。

(三)“占”即占卜。

〔今譯〕

孔子說:“南方人有句話說:‘人如果沒有恒心,不可以當巫醫。’這話說得好!”《易經·恒卦》說:“人如果沒有常德,羞辱的事也就跟著來了!”孔子說:“無恒心的人,也不必替他占卜吉凶了。”

〔引述〕

恒是長久、持久的意思,無恒便是缺乏恒心,不能持久。當醫生的人,不管是巫醫、中醫或西醫,基本上都需要持久用心而不能懈怠。

易經的恒卦,第三爻是陽爻,稱為九三。爻辭“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貞吝”。說明不能恒久地用心,或許將承受羞辱,必須持守正道以保無咎。孔子因此推斷,對於這種不能持久用心的人,就算前來問事,實在也用不著為他們占卜了。

這一章出現兩次“子曰”,主要是孔子引用兩種不同的例證,來說明持久用心的重要性。把巫醫和占卜這兩件事放在一起,用兩個“子曰”來做好區隔,使讀者更容易明白。

〔生活智慧〕

(一)占卜是一種預測未來吉凶的方法,有許多種不同的方式。有人根據孔子這一句話,推斷孔子不讚成占卜。我們認為有一些不妥當,最好解釋成:若是缺乏恒心,何必占卜呢?

(二)占卜的目的,在引起我們原本就有的第六感。不明白道理的人,不應該亂占卜。具有推理能力的人,其實也用不著占卜。

(三)占卜有一定的限製,對於結果要有正確的態度。不知道這些規矩,最好不要占卜。更不應該利用占卜來欺騙,甚至於威脅、恐嚇別人。

〔建議〕

千萬不要斷章取義,以致扭曲了原本的意思。

〔原文〕

二十三、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主旨〕

孔子辨別君子與小人交友的不同心態。

〔注釋〕

(一)“和”指無乖戾的心。

(二)“同”有曲從的意味。

〔今譯〕

孔子說:“君子很親和但不會苟且讚同,小人曲從人意,卻不能做到中正和平。”

〔引述〕

“和”、“同”兩字的異同,有很多解釋:

(一)和指和諧相處,同為勉強求取一致。

(二)和是以道義相合,同指以利害結合。

(三)和是中正而平和,同是表麵無意見。

(四)和指大原則相同,同為細節也一樣。

(五)和為異中求同,同是隻能同不能異。

我們認為求同存異,在大原則相同的前提下,彼此尊重,好好商量,才是和而不同的君子。

〔生活智慧〕

(一)勉強求同,難免各懷鬼胎。一旦利害衝突,馬上四分五裂。就算現在不爆發,總有一天會出現重大的損失。

(二)真的大家都沒有意見,實在也很危險。新朋友看見這種一言堂的氣氛,恐怕也不敢加入,很難產生新氣息。

(三)同而不和,實際上是混日子的和稀泥。表麵上一團和氣,結果卻一事無成。把時間空過了,根本無法挽回。

〔建議〕

道義之交,在精不在多。利害相結合,再多也沒有用,酒肉朋友而已。

〔原文〕

二十四、子貢問曰:“鄉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鄉人皆惡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鄉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

〔主旨〕

孔子教導子貢如何明辨善惡。

〔注釋〕

(一)“善”是喜歡的意思。

(二)“惡”為厭惡,不受歡迎。

〔今譯〕

子貢問:“一鄉的人都喜歡他,這人怎麼樣?”孔子說:“還不可以說他一定是好人。”子貢又問:“一鄉的人都討厭他,這人怎麼樣?”孔子說:“還不可以說他一定是壞人!倒不如一鄉的好人都喜歡他,一鄉的壞人都討厭他,這才一定是真正的好人。”

〔引述〕

一鄉的人都喜歡他,表示大家都看到他的優點,卻沒有人發現他的缺點。可見這個人很會偽裝,或者十分會討好別人。無論如何,都是相當可怕的事情。

一鄉的人都不喜歡他,證明他一定有被誤解的地方,否則不太可能這樣。譬如執法如山而毫不變通,說話很直而不能妥當地拐彎,個性孤僻但不危害他人,都可能使大家都不喜歡他,卻不能指責他就是壞人。

好人說他好,還要加上壞人說他壞,才是真的好人。反過來說,壞人說他好,而好人一致厭惡他,才是真的壞人。

〔生活智慧〕

(一)大家都這麼認為,並不一定正確。公眾的議論,隻能夠當做重要的參考,不應該盲目地全盤接受。有時候獨排眾議,反而更加貼切。

(二)想辦法讓大家都歡迎的人,大多是到處討好,卻毫無立場的鄉願。濫好人,好好先生,隻能維持一陣子。時間長了,大家都厭惡。

(三)愈是壞人,愈重視表麵工作,愈會利用機會宣揚自己的好處,或者大量從事公益活動,這種偽裝善人的工夫,如果不加以識破,經常被蒙騙,以為真的是好人。

〔建議〕

寧可當真小人,也不要做偽君子。

〔原文〕

二十五、子曰:“君子易事而難說(yuè)也。說之不以道,不說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難事而易說也。說之雖不以道,說也;及其使人也,求備焉。”

〔主旨〕

孔子論述在位者的不同心態。

〔注釋〕

(一)“易事”為容易侍奉。

(二)“難說”是難以討他喜歡的意思,說同悅。

(三)“器之”即因各人的才器不同而任用。

(四)“求備”指苛刻求完備。

〔今譯〕

孔子說:“君子容易侍奉,但難以討得他的歡心。不以正道討好他,他就不喜歡;任用人時,能因材器來用人。小人難以侍奉,卻容易討得他的歡心。雖然不以正道來討好他,他也會喜歡。用人時,一定處處苛刻求全。”

〔引述〕

同樣是在位者,卻有不一樣的心態。君子和小人,這時候表現得最清楚。在位者如果是君子,不容易討好,隻喜歡走正道的人。在位者若是小人,很容易討好,不一定要走正道。前者能知人善任,把人才用在適合的位置。後者卻喜歡求全責備,甚至於存心挑剔。

“器之”的意思,是量才為用,也就是適才適用。既不能大才小用,也不可小才大用。君子以“器之”使人,並非看不起,而是避免用錯人,耽誤了公務。

〔生活智慧〕

(一)君子或小人,在尚未獲得機會,占好位置之前,有時還不容易看出來。因為沒有任何表現,不致露出真麵目。一旦占到好位置,我們就很容易從做人做事的心態,來加以明辨,到底是君子還是小人?

(二)君子自重自律,做人做事都規規矩矩,當然不喜歡不走正道的人。存心討好,會使君子擔心害怕。提高警覺,反而處處提防。

(三)小人不但喜歡討好別人,也喜歡別人討好他。想要替他規規矩矩做事,卻經常飽受挑剔。隻看缺失而不看長處,實在很難相處。

〔建議〕

培養自己做一個君子,避免成為小人。

〔原文〕

二十六、子曰:“君子泰而不驕,小人驕而不泰。”

〔主旨〕

孔子辨別君子與小人氣度的不同。

〔注釋〕

(一)“泰”即安適。

(二)“驕”指驕傲。

〔今譯〕

孔子說:“君子安祥舒泰而不會驕傲,小人驕傲而不能安詳舒泰。”

〔引述〕

君子的氣度,和小人不同。君子謙虛禮讓,不會驕傲。小人得意忘形,自然流露出驕傲的神態。君子和而不同,所以十分安祥舒泰。小人患得患失,當然不能夠安祥舒泰。

〔生活智慧〕

(一)孔子幾番分辨君子和小人的差異性,用意在於促使大家多多向君子看齊。並且看清楚小人的狀態,以期保持安全距離。

(二)君子和小人的主要不同,不在於專業知識和技能,而在於品德修養的高低。從品德修養來區分,很容易明辨君子或小人。

(三)小人實際上也明白驕者必敗的道理,隻是稍微有一點成就時,便按捺不住而喜不自勝,不自主地驕傲起來。

〔建議〕

永遠保持謙虛的態度,以求自由自在。

〔原文〕

二十七、子曰:“剛、毅、木、訥,近仁。”

〔主旨〕

孔子讚美剛、毅、木、訥的人。

〔注釋〕

“剛、毅、木、訥”剛即無欲,毅是果敢的意思,木指質樸,訥即遲鈍。

〔今譯〕

孔子說:“意誌剛強、行為果敢、本性樸實、說話謹慎,具有這四種特質的人,已經很接近仁者了!”

〔引述〕

剛毅兩字,可以分開來看,也可以連在一起解釋。剛字單用,意思是剛強。毅字單用,即為果敢。如果兩個字連用,那就是堅定不移的意思。

公正無欲才能剛強,堅忍持久才能果敢。公正無欲而又堅忍到底,即是剛毅。隻有這樣的剛強和果敢,才能力行,而力行近乎仁,所以近仁。

木和訥兩字,同樣可以分開來看,也能夠連接起來解釋。木字單用,意思是質樸。訥字單用,便是遲鈍。若是兩個字連用,那就是遲鈍實在,不失真情,所以近乎仁。

孔子說過:“巧言令色,鮮矣仁。”和“剛毅、木訥,近仁。”可以相對地互相照應,意思就更加清楚。

〔生活智慧〕

(一)公正剛強的人,凡事隻問應該不應該,不問喜歡不喜歡。應該做的事,再不喜歡也要去做。不應該做的,再喜歡也不會去做。

(二)一個人有誌於行仁,再大的困難,都會盡力克服。若是不能成功,很可能成仁,也就是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三)現代社會,普遍喜歡能言善道的人,以致不知提防而經常上當。民主式的選舉,更是以口才取勝,不知道因而害死了多少人。

〔建議〕

真正口才好的人,是言行一致,專門做應該做的君子。

〔原文〕

二十八、子路問曰:“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子曰:“切切偲(sī)偲、怡怡如也,可謂士矣。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

〔主旨〕

孔子教導子路修養中和的德行。

〔注釋〕

(一)“切切偲偲”為相互切磋的意思。

(二)“怡怡”即和順、和悅。

〔今譯〕

子路請問:“怎樣做才可稱為士呢?”孔子說:“能夠相互切磋,態度和悅,就可稱為士了。朋友之間要相互切磋,兄弟之間要和悅相處。”

〔引述〕

朋友相交,最需要互相敬重。往往時間一久,熟不拘禮,便輕慢放蕩,彼此傷害感情,甚至於翻臉成仇。朋友的交情,主要用來互相勉勵,彼此勸導。所以相互敬重,才能夠誠懇勸勉,善盡切磋的責任。

兄弟是血緣關係,必須相親相愛,同心同德,有如水乳交融,才能使家庭中充滿祥和的樂趣。

能夠做到對朋友敬重,對兄弟親愛,應該有資格稱為知書達禮的讀書人了。

〔生活智慧〕

(一)兄弟之間要溫良和順,互相友愛。因為兄弟的感情,有如手足,彼此痛癢相關。情同手足,便是兄友弟恭、兄愛弟敬的良好表現。

(二)西方人喜歡講愛,中國人比較重視敬。愛是感情的,容易產生變化。忽冷忽熱,難免影響彼此的心情。敬則是理智的,比較容易持久。敬比愛重要,敬可以包括愛,而愛卻不能夠包括敬。

(三)對人要敬重,對鬼神也應該如此。孔子主張“敬鬼神而遠之”,希望大家借著敬重鬼神,來約束自己的身心,做好自律的功夫。

〔建議〕

對長上敬重,對朋友敬重,對兄弟也應該敬重。

〔原文〕

二十九、子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

〔主旨〕

孔子說明善人為政的方法。

〔注釋〕

“即戎”為上戰場作戰。即是就的意思。戎即兵。

〔今譯〕

孔子說:“善人主政,教化百姓七年,也可以使他們上戰場作戰。”

〔引述〕

前麵已經說過:善人為邦百年,可以使殘暴的人絕跡,而不必動用刑法。現在把時間縮短,善人主政,花上七年的時間,來實施教化,應該可以使民眾為了防衛國家的安全,走上戰場作戰了。

使民眾保家衛國,走上戰場,為什麼需要七年的時間教化呢?因為戰爭是大事,不能不敬重、謹慎。先教以忠孝的大義,再教以戰爭的道理。不得不戰時,還要力求以戰止戰,才符合善人主政的精神。

〔生活智慧〕

(一)戰國時代,由於仁道毀棄,信義不存,導致好戰好殺,竟然蔚為風氣。諸侯之間爾虞我詐,重利輕義,造成恐怖、悲慘的世界。

(二)現代科技發達,核武器、化學武器極具威力,人類根本沒有戰爭的資本。萬一擦槍走火,很可能導致人類的滅亡。所以對於戰爭的教化,更為重要。

(三)中華民族愛好和平,以德為本的主張,在二十一世紀的現代,必須充分發揚,使人類得以安居樂業,身心愉快。

〔建議〕

讀一讀孫子兵法,明白戰爭的意義和價值,即在於不戰。

〔原文〕

三十、子曰:“以不教民戰,是謂棄之。”

〔主旨〕

孔子警戒輕易用兵的人。

〔注釋〕

“棄”即拋棄。

〔今譯〕

孔子說:“用沒經過訓練的民眾去作戰,就等於拋棄他們。”

〔引述〕

戰爭關係著人民的生命和國家的存亡,至關重要。軍人接受嚴格的訓練,充實科學的知識和技能,使他們能夠以戰止戰,立於不敗之地。若是訓練不精,武器不良,不就等於白白犧牲,等於是任意將他們拋棄。

〔生活智慧〕

(一)孔子主張慎戰,因為再怎麼說,戰爭也是凶事,非謹慎不可。軍人戰死沙場,固然英勇壯烈。但是良好的訓練,必須加強。

(二)義戰可行,不義之戰當然不可行。然而教戰、習戰,則是維護國家安全的必要措施,所有國家都不能忽視。

(三)執戈衛國,原本是人民應盡的義務。軍人捐軀,為了保衛家園,也是神聖的責任。

〔建議〕

維護人民的生命,保衛國家的安全,人人有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