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於謙家訓
[撰主簡介]
於謙（1398—1457），字廷益。明代錢塘（今浙江杭州市）人。青少年時期，勤奮好學，博覽群書，慕蘇武、諸葛亮、文天祥之為人。十五歲中秀才，二十三歲考上舉人，二十四歲進士及第，曆任江西道監察禦史、兵部右侍郎、山西巡撫、河南巡撫等職。他連任巡撫十九年，平反冤獄，賑濟災荒，安撫流民，發展生產，為人剛正不阿，廉潔清正。在“土木之變”中，明英宗兵敗被俘，於謙以兵部尚書率眾抵禦蒙古瓦剌的入侵，擊退瓦剌兵於北京城外，力挽狂瀾。後來瓦剌放回英宗，英宗複辟，聽信讒言，於謙被冤處斬，家屬被株連戍邊。英宗死後，子於冕被赦歸，上書憲宗，訟父之冤，才得以平反。後諡“忠肅”。遺體由其女婿運回家鄉，葬於杭州西湖三台山麓。著有《於忠肅集》。
《題詩示冕》是於謙在巡撫任上寫給兒子於冕的。全詩感情真摯，親切自然，既是抒懷，又是家訓。
題詩示冕
[原文]
阿冕今年已十三[1]，耳邊垂發綠鬖鬖[2]。好親燈火研經史[3]，勤向庭闈奉旨甘[4]。銜命年年巡塞北[5]，思親夜夜夢江南。題詩寄汝非無意[6]，莫負青春取自慚。
——節錄自《於忠肅集》
[注釋]
[1]阿：語助，用於稱呼、姓名之前，表示親切，如阿母、阿蒙等，從魏晉以後開始盛行起來。
[2]鬖鬖：發下垂貌。
[3]燈火：古時以黃卷青燈形容晚間勤奮攻讀。
[4]庭闈：本意是指祖父母、父母所居之室。
後借指父母和祖父母。旨甘：人子養親之物。
[5]銜命：奉朝命；奉命出使。
[6]汝：你；你們。
[譯文]
阿冕你今年已經十三歲了，耳邊垂著烏黑發亮的頭發。希望你在家裏堅持在燈下夜以繼日地勤讀經史，殷勤地侍奉祖父母的日常起居飲食。我奉朝廷之命年年巡視塞北，由於思念著雙親又夜夜夢回江南。題詩寄給你不是沒有緣由的，就是教你不要辜負了少年時光，以免日後自感愧慚！
[評析]
於謙在這篇家訓中告誡兒子，務必要勤讀經史，務必要侍奉好祖父母。
於謙既對自己要求嚴格，曾立誓做到“粉身碎骨全不惜，要留清白在人間”，又對兒子要求嚴格，勉勵他要孝敬祖父母，要勤奮好學，莫辜負大好年華。於謙本人成了曆史上著名的英雄，兒子於冕亦“居官有幹局”，沒有辜負他父親對他的教育和期望。
樊瑩家訓
[撰主簡介]
樊瑩，生卒年不詳。字廷璧。明代常山（今浙江境內）人。明英宗天順末年進士及第。曆任禦史、河南按察使、應天府尹、刑部尚書。卒諡“清簡”。樊瑩對兒孫、要求嚴格，在農忙季節常帶著兒孫一起到田間“視稼”和“習勞”。
農忙時節必須去田間
[原文]
非徒視稼[1]，欲子孫習勞也。
——節錄自《明史·樊瑩傳》
[注釋]
[1]視稼：察視莊稼。
[譯文]
叫你們到田間來，不隻是要求你們察視一下莊稼，還想讓你們熟悉一下農間勞苦。
[評析]
樊瑩在這篇家訓中告誡兒孫，仕宦人家的子弟不僅要關心莊稼，還必須熟悉農間勞苦。他在每年農忙季節，自己乘坐竹轎、戴著鬥笠，帶著兒孫一道去田間，既“視稼”，又“習勞”。其子孫遵奉教誨，多成為體察民情的學者和士大夫。
霍韜家訓
[撰主簡介]
霍韜（1487—1540），字渭先，始號兀崖，後更號渭崖。明代南海（今屬廣州市）人。明武宗正德年間進士及第。曆任職方主事、禮部尚書、吏部左右侍郎等職。卒諡“文敏”。著有《詩經解》、《象山學辨》、《程朱訓釋》、《渭崖集》、《西漢筆評》、《渭崖家訓》等書。
子與瑕，在其父嚴加管教和督促下，幼而好學，長而舉進士，曾任慈溪、鄞縣知縣、廣西僉事等職，所至有直聲。
從小必須參加農業勞動
[原文]
幼事農業，力涉勤苦，能興起善心，以免於罪戾[1]，故子侄不可不力農作。
凡富家，久則衰傾，由無功而食人之食。夫無功食人之食，是謂厲民自養[2]。凡厲民自養，則有天殃。故久享富佚[3]，則致衰傾，甚則為奴仆、為牛馬，故子侄不可不力農作。
漢取士，設孝弟力田科，敦實務本也[4]。凡為官者，如皆出自農家，有不恤民艱者或寡矣[5]。子侄入社學[6]，遇農時俱暫力農，一日或寅卯力農，未申讀書；或寅卯讀書，未申力農。或春夏力農，秋冬讀書。勿袖手坐食[7]，以致窮困。
凡社學師，須考社學生務農力本，居家孝弟，以紀行實[8]。鄉間驕貴子弟，恥力田勿強。本家子侄兄弟[9]，入社學恥力田，恥本分生理[10]，初犯責二十，再犯責三十，三犯斥出，不許入社學。
——節錄自《渭崖家訓》
[注釋]
[1]罪戾：罪過。
[2]厲民自養：害人肥己。
[3]富佚：富貴安樂。
[4]務本：致力於根本。
[5]恤：顧惜；憐惜。
[6]社學：明清時期設於鄉社之間的學校。
[7]袖手：縮手於袖，示不參預其事。坐食：不勞而食。
[8]行實：生平事跡。
[9]本家：同宗同姓。
[10]生理：生活；謀生之道。
[譯文]
幼時參加農業生產，親身體驗到勤苦的滋味，就能產生善心，避免罪過。因此，子侄們不可不致力於農作。
凡是富貴人家，時間一久就會衰敗下去，因為他們自己不勞作而享受別人的勞動成果。自己不勞作而享受別人的勞動成果，就叫做害人肥己，不勞而食。凡是害人肥己、不勞而食的，老天爺必定會降下禍殃。所以久享富貴安樂的家族，必然很快衰落下去，家族的人甚而淪為奴仆和牛馬。因此，子侄們不可不致力於農作。
漢朝選拔官吏和人才，特別設有孝弟力田科，就是為了提倡厚重誠實、致力於根本。凡是做官的如果都出身於農家，不憐惜百姓疾苦和艱難的人也許就很少了。子侄們入了鄉學，遇到農忙時節都要暫時停學去參加農業生產。一天之內，或寅時、卯時勞動，未時、申時讀書；或寅時、卯時讀書，未時、申時勞動。一年之內，或春夏勞動，秋冬讀書。不要袖手旁觀不勞而食，以致窮困。
凡是鄉學老師考察學生，必須考察鄉學學生務農力本、居家孝弟的情況，以記錄他們的事跡和表現。鄉間一些驕貴子弟，他們恥於耕作就不要勉強他們。而同宗同姓的本家子侄兄弟，入了鄉學就恥於耕作，恥做自己分內的謀生之事的，應予責打。初犯責打二十，再犯責打三十，三犯就逐出鄉學，再不許入鄉學。
[評析]
霍韜在這篇家訓中教誡子侄，從小參加一些農業勞動，可以體會到農民種田的艱辛，可以懂得一粥一飯來之不易，可以養成勤勞樸素、厚重誠實的品性。相反，如果不勞而食害人肥己，勢必導致衰落貧困。因此，他要求子侄們在農忙時節都要參加農業勞動。一天之內，一年裏麵，都要定出參加勞動的時間。
鄭曉家訓
[撰主簡介]
鄭曉（1499—1566），字窒甫。明代海鹽（今浙江境內）人。明世宗嘉靖年間進士。曆任兵部右侍郎、副都禦史等職。他致力於加強各海口的防禦，造戰船，練兵將，大敗倭寇，積功擢升兵部尚書。因受權奸嚴嵩的打擊而被罷官。死後諡“端簡”。他通曉經術，習國家典故。其著作有《九邊圖誌》、《禹貢圖說》、《吾學編》、《文集》等。
《讀書與做人》是鄭曉訓誡兒子履淳的話，這篇家訓言簡意賅，寓意深刻。
讀書與做人
[原文]
膽欲大，心欲小[1]；智欲圓，行欲方[2]。大誌非才不就，大才非學不成。學非記誦雲爾，當究事所以然，融於心目，如身親履之[3]。南陽一出即相[4]，淮陰一出即將[5]，果蓋世雄才，皆是平時所學，誌士讀書當知此[6]。不然，世之能讀書能文章不善做官做人者最多也。
——節錄自《戒庵堂老人漫筆》
[注釋]
[1]膽欲大，心欲小：即膽大心細。引申為勇於任事而又縝密謹慎。
[2]智欲圓，行欲方：即智識要完整，行為要正直。引申為智識通達而行為方正。
[3]身親履之：即親身實踐。
[4]南陽：指曾隱居南陽的諸葛亮。
[5]淮陰：指西漢初年淮陰人韓信（後封淮陰侯）。
[6]誌士：有遠大誌向的人。
[譯文]
一個人做事要有膽量，要有魄力，但考慮事情要心細，要縝密謹慎；智識要通達，用智要圓通靈活，但行為要正直端莊，落落大方。有大的誌向而沒有才幹不會取得成就，而有大的才幹沒有勤學苦練的精神也是不會成功的。學習不隻是能記能背就夠了，還要探索事物之所以然，融會貫通，有如親身實踐，絕不能停留在記誦上。東漢末年隱居在南陽的諸葛亮一出來就做丞相，西漢初年淮陰人韓信（後封淮陰侯）一出來就任大將，他們果真是蓋世雄才，但這都是他們平時善於學習的結果，一個有遠大誌向的讀書人應當知道這些。不然的話，世間能讀書能作文章但不善於做官不善於做人的人會是最多的。
[評析]
鄭曉的這篇家訓告誡兒子，必須重視讀書與做人兩者相互依存的關係。
說起讀書，鄭曉認為不僅一般人要讀書，即使是“蓋世雄才，皆是平時所學”，而且讀書不能停留在記誦上，而必須探索事物之所以然，融會貫通。說起做人，鄭曉認為就是考慮事情要縝密謹慎，而行為要正直端莊，落落大方。
重視讀書與做人，是鄭曉親身實踐的體會，他以極其簡煉的語言將其傳授給他的兒子，有其豐富的內涵，值得人們深思。
周怡家訓
[撰主簡介]
周怡（1506—1569），字順之，號訥溪。明代太平縣人。明世宗嘉靖年間進士及第。曆任吏科給事中、太常少卿等職。死後諡“恭節”（一說諡“忠節”）。著有《訥溪奏疏》傳世。
周怡本人剛直不阿，對兒子要求亦十分嚴格，教育兒子要做到粗茶淡飯、蔬食布衣。
必須崇尚節儉
[原文]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飲食衣服，若思得之艱難，不敢輕易費用。酒肉一餐，可辦粗飯幾日；紗絹一匹，可辦粗衣幾件。不饞不寒足矣[1]，何必圖好吃好著[2]？常將有日思無日，莫待無時思有時，則子子孫孫常享溫飽矣。
——轉引自喻嶽衡《曆代名人家訓》
[注釋]
[1]饞：本意是貪食。此處可作“饑餓”解。
[2]好著：穿好的。
[譯文]
由節儉變得奢侈十分容易，由奢侈轉入節儉卻特別困難。每日必需的飲食衣服之類，如果想到來之不易、得之甚難，就不敢輕易耗費。酒肉一餐，可蔬食淡飯吃好多天；絲織品一匹，可抵得上粗布衣許多件。不挨餓不挨凍就足夠了，何必去貪圖那些好吃的、好穿的呢？常在有吃有穿的時候想著挨餓受凍的時候，切莫等到挨餓受凍的時候去思念昔日有吃有穿的時候。如能這樣，則子子孫孫便能常享溫飽了。
[評析]
周怡在這篇家訓中告誡兒子，必須崇尚節儉，粗茶淡飯，蔬食布衣，不必圖好吃好穿。這話雖是對兒子說的，卻與他本人的性格是一致的。無欲則剛，個人沒有什麼貪欲，就敢於不畏權勢，揭露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