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時,李瑋回來了,和他一起的還有高州刺史馮子猷的第三子馮元英,也就是二郎李祚的三舅。
李禕到高州的時候,馮子猷正為今年朝廷要增加賦稅的事憂慮不已,頭發都愁白了一半。
馮氏和冼氏都是嶺南的土著勢力,馮氏是漢人,先祖是五胡十六國時期的北燕皇室一支,避難來到嶺南;冼氏是當地俚族,統領嶺南十萬戶俚民,數萬俚兵,真正的實力派。
自冼夫人時兩家開始聯姻,到馮盎時,借助冼氏的幫助,馮家勢力幾乎遍布嶺南,最鼎盛時,馮盎的十一個兒子都是嶺南各州的世襲刺史。
這十一個州都是羈縻州性質,行政權,財權,人事權,軍事權完全自主,賦稅也極低,馮家在這十一個州,就是一個個土皇帝。
後唐朝開發嶺南,唐朝官府勢力不斷進入嶺南,馮氏和冼氏的勢力不斷被壓迫西移南移。
十一個羈縻州被唐朝一削再削,到現在就隻剩下五個,分別是高州、潘州、崖州、儋州、振州。
崖、儋、振三州都遠在海南島,故此,高州和潘州就是朝廷的下兩個目標。
不過,其他州被改土歸流,當地的俚人很多都遷徙到剩下的這五個州來,高州人口大約有一萬八千戶,俚人占了一萬五千戶;潘州一萬九千戶,俚人一萬六千戶。
兩州加起來有常備俚兵一萬多,可動員兵力五六萬,因此,朝廷暫時還不敢直接對高州和潘州改土歸流,但卻要求兩州按戶口繳納八成的賦稅,慢慢削弱兩州實力。
八成賦稅,聽起來是不多,但事實上高州和潘州繳納五成賦稅都很困難。
高州和潘州太窮了,兩州的主要人口俚人大部分還是部落體製,科技文化和生產力都與中原漢族百姓完全不能比。
他們一半住山上,靠漁獵為生;一半在山下種田,種田技術也粗糙的很,而且也不懂植桑養蠶、繅絲織布,比漢族百姓又少了一大項收入。
兩州雖隻繳納五成賦稅,但軍隊要自己養,官員俸祿也要自己發;而其他繳納全額賦稅的州郡,這些的費用卻都是朝廷出。
因此,高州和潘州上交五成賦稅已經是盡了最大的努力,上交八成賦稅,根本做不到!
朝廷明顯是故意刁難出難題,馮子猷有心反抗,又覺實力不夠,下不了這個決心。
然後李瑋就來了,還帶來這麼勁爆的消息。
隻需一個非常簡單的辦法,就能用八文一斤的海鹽,生產出比上等青鹽還好的精鹽來。
這敢信?
“你真能製出二十文一斤的精鹽來?”
馮元英緊緊抓住李禕的胳膊,聲音發顫地問道。
“當然是真的,阿舅你能不能先放開我的胳膊再說。”
李禕望著馮元英一雙血紅的眼睛,眼神裏滿是希望,又滿是害怕,隻要自己敢說一個不字,說不定會被他活活打死,連忙說道。
馮元英不好意思地鬆開李禕的胳膊,李禕揉了揉有些紅腫的胳膊,心中無語,製鹽而已,至於這麼激動嗎?等我再拿出來製糖法來,你還不得直接瘋掉?
李仁把他扯到廚房,指著一大罐精鹽道:“自然是真的,我們親眼所見,這就是昨日我們做出來的精鹽。”
馮元英連忙用指甲挑一些放進嘴裏,盡管齁得臉都抽搐了,臉上卻笑成了一朵花。
“果然沒有一點異味,比青鹽還要好,這到底是怎麼做出來的?”
“很簡單的,我製給你看,阿舅你看,這是昨日在再來鎮買來的普通海鹽……”
在馮元英瞪大眼睛的注視下,李禕將這些海鹽倒入釜中,加清水溶解,又往裏麵加入砸成黃豆大小的木炭碎末,用木棒攪拌。
水開始冒熱氣時,李禕用手指蘸了些鹽水嚐嚐,已經沒有異味,停止攪拌,讓人用四層細麻布和漏鬥將釜裏的溶液過濾,麻布上全是黑色的木炭顆粒。
如是兩次,將鐵釜洗幹淨,倒入過濾清澈的鹽水溶液繼續加熱,李禕拿勺子舀了點給馮元英嚐,然後道:“就這樣,繼續熬下去,就能熬出晶瑩雪白,沒有一點雜味的精鹽。”
馮元英嚐了下,果然隻有純正的鹹味,沒有一點苦澀的雜味,也沒有海水的腥味。
雖然是親眼所見,但他還是有些不敢相信,滿臉不可思議問道:“就這麼簡單?”
“嗯,就是這麼簡單!”李禕微微笑道。
其實很多事情都是這樣,說出來簡單無比,隻是人們想不到而已。
有一個真實的例子,在後世十九世紀,玻璃製造的工藝還不成熟,玻璃裏麵常有氣泡,隻有德國一家小工廠製造的玻璃沒有氣泡。
別的大工廠耗費巨資搞科研,研究來,研究去,也沒研究出來。後來那家小工廠公開了秘密,他們隻是多了一道工序:用木棍攪拌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