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站：赴你十五年之約
黑夜。
裴耀蜷縮在角落中，他的旁邊已經擺了好幾瓶酒了。
這是他十五年以來以第一次破了酒戒，有了酒癮。
他不喜歡酒，感覺很苦澀。就好像一罐發黴的綠色青草汁，倒入心髒裏。
但是他喜歡醉的感覺。
全世界都忘了，渾身上下都好像在燃燒一般。
月光投在裴耀的臉上，不是大家平時看到了賽爾機器人裴耀，而是一個人類。
一道黑影落到了他的前麵，月光照在了來者的臉上，那雙劍眉，那雙眼睛，老酒鬼。
“早料到你回來。現在你終於來了。我都喝了好幾瓶了。”裴耀緊閉的眼睛微微睜開，看了老酒鬼一眼，然後坐直了身子。
“十五年以來我每天都在喝。今天是你十五年以來第一次喝酒吧。”老酒鬼把燒酒放在了地上，然後一下子坐在了另一個角落中。
裴耀拿起一瓶燒酒，擰開，灌了一口：“嗯。這燒刀子很正宗啊。存了多久了？”
“十五年前就存了，就等著今天了。”老酒鬼也狠狠地灌了好幾口，“今天是我們十五年以來第一次見麵。我已經三十七歲，你已經三十歲了。時間過得真快啊。”
苦澀從舌尖開始蔓延，然後是喉嚨，肺腑，心髒。
裴耀微微有了醉意，左手右手都伸了出來，一共十個手指頭：“是啊。我還記得那年是2094年。沒錯吧？嗯，就是那年。我才十歲呢。你才十七歲呢。眨眼間距離我們第一次認識都有二十年了。二十年，幹杯。”
裴耀舉起手中的酒瓶，老酒鬼也舉起酒瓶，“叮當”一下碰撞在一起，然後兩個人相視一笑，一飲而盡。
老酒鬼沙啞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記得那個時候，你弱小的要命，哪有現在這個樣子？和接頭的流浪漢差不多。沒遇到我之前成天被人欺負吧？真不知道你是怎麼咽下這口氣的。那個時候也是在一個小巷子裏，你被人打了。傷痕累累的，讓人看著怪可憐。要不是我，還不知道你會被打成什麼樣子。”
“那個時候你揮著拳頭把他們都打跑了……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想成為一個你這樣的人。我內心的懦弱，膽怯，全部跑了。你成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個朋友。那段時間我最感激的人是你，最怕失去的人也是你。”裴耀醉醺醺地說。
“可是——我沒記錯吧，2096年？是吧。那個時候我們已經認識了兩年了……也就是那個時候你被我帶壞了。你學會怎樣用酒精去麻痹自己的心了。你學會怎樣去醉了。這種感覺確實很美妙，但不好。”老酒鬼握緊了拳頭，“我最恨的人是金坷垃。我這輩子沒怎麼恨過人，我最恨的就是他。
“那一年他把你帶走了。我才離開了一會兒，就發現你又被人欺負了。而我還能做什麼？那個時候才22歲的金坷垃，竟然……竟然拉起你，走了。你才12歲啊。你可以用你的野蠻來反抗他，可是你為什麼沒有呢？我實在無法理解，我在後麵跑了很久，我想要你回來，可是你沒有回頭，你走了。我隻能一點一點看著你和金坷垃的背影消失。我知道，你拋下我了。我很無助啊。”
老酒鬼借著月色看清了裴耀的臉，裴耀的臉上寫滿了難過。
裴耀喝了一口酒，臉色通紅：“因為我不想再過被人欺負的日子了……我好幾次都想放棄生命，但是我不甘心。我要向這個世界複仇。金坷垃說，他是科學家……可……可以把我改造成機器人。叫做賽爾。並且我還可以在賽爾和人類之間自由轉換。於是……我……我答應了。我不想回頭看見你臉上的絕望。我知道你就在我的身後。我特別想和你說沒關係，別追了，我們還會再見麵。隻怕再見麵時我已經是賽爾，你已經忘了我。”
平時的裴耀永遠是那個冷靜、老謀深算的首領千年。
隻有在見到老酒鬼，隻有觸碰到他的過去的時候，裴耀才是一個平凡的人類。
有愛恨情仇，喜怒哀樂。
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子葉他們一定怎麼都想不明白，你是怎麼做到在人類和賽爾之間自由轉換的。”老酒鬼眨了眨眼睛，豎起兩根手指頭，擺出了一個“V”字，“兩年後……那是我人生的巔峰了。我才21歲呢。你才14歲呢。我竟然誤打誤撞和那個東洋人打成了平手……後來人們都叫我老酒鬼。老酒鬼。老酒鬼。老酒鬼！我聽到這個名字就會習慣性的看過去，我成了老酒鬼，名副其實的老酒鬼。可是我並不老啊。慢慢的，酒精告訴我，我叫做老酒鬼，沒有其他的名字了。”
裴耀沉默了。
老酒鬼也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