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5章(3 / 3)

陸澤的生日。

李可可一個人坐在手術室的門口,她的肚子裏有個三個月的孩子。她要親手了斷它。但是她不打算告訴鄭南,也不打算告訴現在願意照顧她的男人。至於自己最好的朋友,她原本想跟她說的,喊她陪著自己去把孩子弄掉。她還是缺乏勇氣的。但是夢瞳沒有來,那些冰冷得像刀鋒的話,還是埋在肚子裏吧。

那些不幸福帶給她的,唯有步步驚心,而那些幸福帶給她的,卻隻有此刻的眼淚。

她懷著鄭南的孩子,不需要告訴他。

而不久後,她要嫁給一個老實忠厚的男人。

她哭了一小會,聽到有人叫了她假報的名字。她站起來,義無反顧地走了進去。

黑暗之中,我聽到自己嗚咽的聲音,陸澤的鼻息聽不到,我開了口。

“陸澤,其實你愛不愛我並不重要。你懂不懂。我隻是覺得有點兒悲哀,請你”

陸澤沒有回答。

我輕輕推了他一下,他卻依舊沒有動彈。這讓我心頭一緊,立馬伸手去開台燈。昏黃燈光下,我看到陸澤的手腕上滿是鮮血,臉色已經蒼白如紙。

我渾身顫抖地跌下床,從包裏翻出手機,撥打120,一接通,我便哭了。

“救命。”聲音嘶啞戰栗。

他用這種方式,來回答了我那個愚蠢的問題。

陸澤,我不過是要你騙騙我,我便能裝作怡然自得地捧著這份虛妄的愛情當做珍寶,難過痛苦都是一個人的事了,可是,你連這樣簡單的願望都不肯滿足我。

陸澤隻是短暫的昏迷,血流得不多,他很快蘇醒,然後他看著床邊一臉悲慟的我,擠出一個笑容。

“夢瞳。”

他這樣叫我,我的心就被連續紮好多下。

“我沒事。”沒事嗎?如果不是我及時發現,你現在******就喝孟婆湯了好嗎?

委屈發酵了,我跳起來說TMD陸澤,你******不是想死嗎?你去死啊你,我再也不會攔你了。

而陸澤依舊是笑,他笑得那樣殘忍,我總算明白,無論是溫柔的還是冰涼的笑,於我而言,都是一把利刃。

我一直以為愛我的陸澤,在傷害我這件事上從來都是毫不猶豫的吧。所以,他才敢在我身邊用一把尖刀,割破自己的手臂,血一滴滴地染在我的白色裙子上。

那不是他的血,那是我心裏的血,一滴一滴,痛到極致。

我看到他蒼白的唇色如紙,青目斂下,然後抿成嘴邊一句話:“對不起。”

隻一刹那,心就要軟了,可是一想起那殷紅的血,一切又凝成了嘴角一個慘淡的笑容。

此刻我隻想問一句話,於是我就這樣帶著僅剩的勇氣,倔強地看著他,一句接著一句地問:“陸澤,你有沒有愛過我。”我甚至不敢問,你愛不愛我。你怎麼可能愛我。

“你有沒有一點點愛過。”

“哪怕是幻覺。”

可是,我不過像是麵對一麵冰冷的牆,冰冷得卻連回音都不肯給我。

而我的那些還苟延殘喘著的希望,終於一點一點地被澆滅,窒息,死去。

連掙紮,都顯得可笑。

算了吧。

一切都算了吧。

他並不是真的想死,他隻是想試試,割破手腕流血是不是很痛快。為什麼蘇荷娜選擇用這樣的方式來獲得解脫呢。換作他,是永遠無法解脫的。他還有那麼多事要做,那麼多不屬於他的擔子要去抗。

可是真正屬於他的,他卻沒有去抗的勇氣。

他看著許夢瞳離開的背影,她是那樣單薄那樣需要保護的一個女孩子,自己這麼多年,帶給她什麼了?他的心很疼,很亂,眼角有淚滑過,滴在雪白的床單上。

他覺得他可能是病了。隻是病了而已。

陸澤牽著那個小男孩,他長得真的和蘇荷娜很像很像。

他隔幾個小時就會問自己:“媽媽呢?我們什麼時候去找她?”

陸澤便笑著溫柔回應:“很快她就回來了。乖。”其實他一點都沒有把握,他甚至連她還在不在這個世界上都不敢肯定。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這個寄養在朋友家的孩子帶回家。

陸澤回想起第一次見蘇荷娜的時候,他幾乎快要被打死了,第一眼見到她,誤以為見了仙女。是真的像個仙女。他想起許夢瞳對他說過,每個女生心裏都有一兩個混蛋。他告訴她,男生也是,不過不能叫混蛋,應該叫魔障。

蘇荷娜就是他心裏的魔障。那段時間她這樣小心翼翼地照顧他。而他仿佛見到了最最真實的她。並不幸福的蘇荷娜,有很多很多秘密的蘇荷娜,外表風光,內心布滿傷痕的蘇荷娜。

那時候他還是一個少年,天不怕地不怕,他第一次愛一個人,心疼一個人,她在他的心尖上,他甘心為她拋下生命。無論她怎樣負他,不愛他,他都無所謂。他把畢生的勇氣都召集了起來,用在愛她這件事上。但是他太年輕保護不了她。

她翻手為雲,覆手是雨,一顰一笑都是他心中風暴,他拒絕不了她任何要求。但是她卻不愛他,於她而言,他不過是個固執的小孩子罷了。

一路坎坷,卻未曾想過,會遇上一個像他對待蘇荷娜一樣認真待他的女孩子。

不行,他暗自想,不能去回憶了,再回憶,他會太過不舍。

彼時,他不知道蘇荷娜在哪裏。他一直想救贖她,卻一直都沒能抵達她的世界,他很難過,最後竟然會是這樣的結局。

那小孩子搖搖他的手,嚷嚷著要吃冰淇淋。

他說好,拉著他在路邊的小賣部停了下來。

小賣部裏的收銀員是個牙齒很白的女孩子,和許夢瞳好像,他一下子沒回過神。

“一支上口愛是嗎?三塊五毛錢。”她笑起來眉眼彎彎的,眯成一條溫柔的線。

他去掏錢包,忽然有什麼東西飄到了地上,孩子搶先撿了起來,一臉單純地問陸澤:“哥哥,這個姐姐是誰啊。”

那是很多年前的大頭貼,他一直都有帶在身上。

其實,在她歇斯底裏地問他,你有沒有愛過我的時候,他很想告訴她,不是愛過你,而是我愛你。

是的,我愛你。

可是……他笑了笑,人生有太多的無奈,他拍拍那孩子的頭,將錢付掉,接過上口愛,小心翼翼地替他剝開包裝紙,遞給他。

隻是覺得眼角有點濕潤。一點點而已。

尾聲回家的那天,周晟一開車送我,長長的一段路。

我不讓他送我到車站,他也聽話地答應了。可是下車的時候,他忽然叫我。

這個很善良的男孩子,有清朗光潔的眉目,單薄卻不淩厲的骨架,始終都以一個包容的姿態,對待一直在他麵前任性的我。是的,盡管我不願意承認,我就是仗著自己被愛,仗著世界上總有個人會給我擁抱,肆意妄為,不知悔改。

其實有時候捫心自問,我在別人那裏受的傷,同時也報複在了周晟一身上。

他依舊溫和地看著我,帶一絲難過地笑了,爾後他徐徐地移開了目光,聲音沙啞:“我會一直等你。一直。”

春風繾綣而過,吹起落在肩頭的一枚柳絮,我笑了笑,背著簡單的行囊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