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塵封的往事 下篇(1 / 1)

從王妙音那裏,我知道了一個故事。

一個古老的故事……

這家宅子的主人本來是一位鄧姓的老先生,叫作鄧同。後來,他患了重病,離世的時候,把所有的家產都留給了自己唯一的妻子,王奶奶。也就是我們前些天見到的那位。

這件事本身沒有什麼可奇怪的,丈夫給妻子錢花,理所當然。可能我這樣說,有些男子不大認同,其實也對,當男人成了家庭主男時,在外打拚的女人也應該給男人錢花,不過在這裏,不深究這個問題。

王奶奶得到了一大筆遺產,本應該高興才對,可是她卻沒有。她日日以淚洗麵,甚至哭暈過去好幾回。這讓我想起了前些天聽到的一個街坊傳言,說是村東頭住著一個張寡婦,家境潦倒窮困,卻生得一雙漂亮的女兒,有一天,張寡婦路過小攤的時候,看上了攤麵上的一條珍珠鏈子,於是,便拉了女兒去賣,想用賣掉女兒的錢去買那條珍珠鏈子。

我想,若是這位張寡婦得知了王奶奶的事情,會不會嘲笑她腦子不大利索?!

這世上,總是有一些人把錢看得比親情和人命都重要……在這世上,有人真正活過一回,也有人,隻是走了一遭。

王雨這一生,不能生育,但鄧同卻不離不棄,甚至,連偏房也不曾娶過。不是她不許,隻是,他不肯。直到,鄧同一病不起……

然後,她們的愛情就這樣悄然結束了,猶如那逝者的生命一般,永遠都無生還的可能。

在他死後的前幾天,她每天都跪在丈夫的棺槨前,靜靜地看著它,就像他生前那樣。在他好好活在這個世上的時候,她就是這樣看著他的,而他,也會回轉過頭來看著她。他們彼此看著對方,目不轉睛,仿佛初遇時一般,對眼前未知的人滿懷著無盡好奇……

她也曾年輕過,那個時候,她的臉上見不到一絲皺紋。那個時候,她們還沒有後來的一大筆家業。自從他與她出逃之後,他們就是一窮二白。

鄧同在外麵經營一個小攤,日日披星戴月,無比忙碌。她留在了家中,想為他分擔一些壓力,於是,她學會了織布。

有一次,她織完布後,累得趴在織布機的架子上麵,睡了過去。等她猛然驚醒的時候,外麵已是黢黑一片。她心中緊張萬分,因為過不了多久,鄧同就會推門而入,高呼著自己的轆轆饑腸,然而,當他看到冰冷的灶台之後,會怎麼想?他已經勞累了整整一天了!

果然,當她剛剛把水添到鍋中的時候,鄧同從外麵推門走了進來。她看著他,愧疚的說不出話來。

她忽然想起自己小的時候,每每犯了同樣的錯誤之後,父母都會狠狠責備自己。她幾乎可以預想到,鄧同發現沒有晚餐後生氣的表情,說不定還會衝著她撂幾句狠話,例如:你下次再他媽這樣,老子休了你!或者,你怎麼當女人的,做個飯有這麼困難嗎?靠!如此之類。

但,她終是想錯了他。他是她的枕邊人,但她卻並非完全了解他。他是一個溫柔的男人。他看見了站在灶台前怔怔發愣的她,便放下了手中的行李,走到她的身前,輕輕說了一句話,然後,她的眼淚卻奇妙地遏製不住。他說:“身上的衣服怎麼又黏又濕,快去換一件,然後乖乖坐在凳子上麵休息,晚飯我來……”

她是眼裏含著淚轉過身的。是幸福的眼淚。她和他在一起好些年了,但他從未責備過她,無論她做了什麼,他都不忍心。

那天晚上,當她裹著被子坐在床前,癡癡地盯著鄧同在灶台前麵忙碌的身影時,眼淚便如斷線的珠子般流個不停。她暗自在心裏發誓,此生,無論如何,都要與眼前的男人在一起……

可是,他們有過幸福的前生,卻不能,死後也如此,相依,相守。

他下葬的前一天,她用一根白綾了結了自己的性命,卻,沒能死成。被人救下之後,她在床上躺了大半年……

自從,她醒來之後,便再也沒有想過與死有關的事情……至於,這裏的轉變到底是因為什麼,王妙音說得不夠具體,而我,也不敢胡亂猜測。不過,王妙音想了一想,補上了一句:“王悅君說這一段故事的時候,眼睛裏似乎充滿疑慮……”

我一愣,“疑慮?”

王妙音輕輕點頭,神色有些悵然,抑或隻是我看錯了罷。

因他也是道聽途說,所以我也不敢肯定,隻曉得,王雨當日雖然被救得及時,但救下之後,也是奄奄一息了。那段時期,她躺在床上,連翻身都需要別人幫忙。中途有一個月,服侍她的丫鬟發現她失去了呼吸,然而第二天卻又醒了過來。徹底醒過來之後,她變得健康而又愉悅,曾經低迷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

旁人每每議及此事時,都會稱讚王奶奶的心態如何如何之好,為人如何如何之堅強,然而,我卻認為,醒後的她與之前的她早已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