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執手一生的愛情 上篇(1 / 2)

王悅君主動過來找我,這是讓我極其吃驚的事情。我自以為她是過來向我傾訴與王妙音之間感情萌發過程的,例如什麼他們二人是一見鍾情呀,是天賜的緣分呀,如此等等能把人酸死的話。沒準在她的潛意識裏,把我當成了情敵也難說。

但事實證明,是我想多了。她見了我,隻輕輕說了一句,說是王奶奶讓我過去一趟。

我心下瞬時豁然,想來我入住這裏已有多日,主人現在找我過去,不會是要下逐客令了吧?

自從那一日意識到這裏的異樣之後,雖然幾經留心,但終是未能找到任何蛛絲馬跡。而這些日來,便一門心思撲到了打聽表姑消息這件事上,對王奶奶這邊甚為疏忽,今日她主動邀我,不知道葫蘆裏賣了什麼藥。

去的路上,我在心裏暗想,王奶奶身為一家之主,住的地方應該奢華無極才對,豈料,目之所及,恰恰相反。她落居的地方簡直比我們住的客房還要簡約。大約是她這樣經曆過大富大貴的人早已把物欲看淡了罷,錢財本身帶不到墳墓裏去,而且過於張揚,還容易遭賊惦記。

輕推門而進,屋子裏麵空無一人,我挑了桌子旁邊的凳子坐下,想起起王悅君說過的話:“若你去了那裏,見屋子裏麵無人,就稍稍等上一會兒……”

我坐在那裏,抬起頭打量屋子裏的每一件物什。無意識地,卻瞥見了牆上掛著的畫。我站了起來,踱到掛畫前麵,盯著它細細地看,眼裏不覺浮上一絲訝異。

畫的年代有些久遠了,紙頁在微微泛著黃,然而,這卻不是讓我驚訝的原因……

畫上描摹的女子正在園中與蝴蝶嬉戲,她有著一雙秀眉,纖長而生動。有微風拂過,她卻停在一株鳶尾花旁,動也不肯動,癡癡地盯著花朵上麵停歇著的蝴蝶,眼裏透出溫柔的笑,嘴角微微彎起。她手中的扇子像被施過法術一樣停在半空,仿佛稍稍一動,那隻蝴蝶就會驚起而飛走。

我怔怔盯著這副春日遊園圖,記憶中有某種熟悉的東西被喚醒。

許多年前,那時自己還很小,母親總會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旁說起同樣的話,然後從抽屜裏搜出同一副畫,指著那上麵的人,眼神裏麵流露出憤恨和怨懟。她告訴我,畫中的人是我一輩子的仇人。隻是,許多年過去了,歲月早已淹沒了有關於童年的記憶,也淹沒了童年裏許下與仇恨有關的承諾。

那幅畫後來去了哪裏,我不得而知。母親和妹妹都有不同的說法。母親說畫中的人讓她感到惡心,她於是就一把撕了她,並用撕碎的紙片點了爐子。而妹妹卻說,母親把那幅畫拿到市集賣掉了,然後用賣畫的錢給自己做了一身衣裳……

不管這幅畫最終是以何種方式消失,總之,我都可以肯定,此刻,呈現在我眼前的畫,與記憶中的,本是同一物。因為我看到畫的最角落,有我用童年特有的方式蓋上的印記,五個歪歪扭扭的小楷——我是鄧紫華……

也難怪,小的時候有一次,母親從外麵回來,足足臭罵了我三個時辰,說我不該在畫上寫字。如今,我總算明了了。

許多年過去了,我又遇見了童年時候感興趣的東西。我忽然在心中產生了一個主意,我想把畫中的人,與王奶奶的摸樣做以比對。雖然她們之間的年齡隔著幾十年,但整體的輪廓總不會錯。

門吱呀一聲從外麵被推開,王奶奶站在門口,神情淡淡。她清亮的眼睛裏麵透出聰明的眼色,看起來不像是一個已經八十高齡的老人,而且,渾身上下透出來的氣勢,反而比年輕人都要精悍。

我怔了一怔,輕輕啟口:“王奶奶。”雖然心中對她多有防備,但她終究是我的長輩,所以,該有的禮數不能少。

她溫和地笑,祥和而又寧靜,那樣的味道,特殊而又尋常,仿佛一個在世外桃源中生活久了的人才有的與世無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