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七
四川崇寧縣蔡酣紫先生,喜好道術,和漢陽太守王某交情很好。王某有九十多歲,能夠在空中行走,說元朝時玉山堂主人顧阿瑛已經成為地仙,至今還在青城山中,為蔡酣紫引見。但見顧阿瑛紅光滿麵,發須濃黑,不吃不喝,談笑說話和平常人沒什麼兩樣,談及元末明初之事,講得非常詳盡。
王某善於畫古鬆,上麵題詩為:“一個螺形的墨,一炷點燃的香,畫出兩三棵鬆樹來。月明之夜,一隻老鶴忽然飛來,因為踏不上畫中的鬆枝,隻好飛走。”
一百零八
有人作《詠風箏美人》詩,詩中說:“自憐命薄讓風吹著紙身,形容消瘦,一到腰肢處骨瘦如柴。”魯星村說:“恰切倒是恰切,隻是太窮酸瘦薄了,”於是誦讀台怡庵的詩句:“如今紅線放了近侍,前生曾經是飛瓊。”又是何等地風華照人。
一百零九
魯溫卿嫌宴席上的酒不好,便吟詩調笑主人道:“詩歌若是漸入老成渾厚境界之中,味中帶有老辣,薄酒逢遇我這樣的清寒之士,也不嫌酸了。”俞又陶覺得宴席上的酒很不錯,頗為高興,謝主人說:“疏淡清朗的花兒仿佛是殘夜時空中的月亮,好友就如令人欲醉的好酒一樣香醇。”
一百一十
我娶了幾個妾姬,沒有一個會作詩;隻有蘇州的陶姬作有兩首詩:“新年到了,家家戶戶到處都張燈結彩,元宵節笙歌鼓樂一片歡騰之聲。隻有我學吟詩偏偏想清靜下來,坐在小樓上看月亮升起。”“隨意走動,無意之間閑步走到清淨冷落的書齋,忽然有春風拂麵吹來。池水嘩嘩流動著,穿過小橋走過去,一枝梅花對我盛開。”陶姬生了一個女兒,如今嫁給蔣氏,姬到三十歲時死去。
一百一十一
康熙年間,蘇州的名妓張憶娘,姿容美妙,才藝出眾,在當時都是首屈一指的。蔣繡穀先生為她畫了一幅《簪花圖小照》。乾隆庚午年,我在蘇州,繡穀的孫子漪園,拿著圖卷請我題詩。見畫中憶娘戴著烏紗髻,穿著天青色羅裙,眉清目秀嫵媚可人,左手往頭發上插花,笑意盈盈,是當時楊子鶴的筆跡,題詩之人都是開國之初的名士。萊陽的薑垓詩中說道:“十年前遇到傾國傾城的佳人,當時還是未嫁之人。今日相逢重問姓名,酒樽前愁殺白發之人。”
蘇州的尤侗說:“當場唱完一曲《浣溪紗》,可是陳後主的寵妃張麗華?比新及第的狀元還要風華,瓊林宴飲之時去選花插頭。”沈歸遇說:“曾經見過當年的冰雪之姿,清美無比,踏塵而去,夢中苦短,又是何等悵惘。如今又在畫中相見,還認得是當年的風姿。”“繡穀留住了春色,而春色又是如此可愛,絕世佳人與風流名士如今都已化做寒煙。不要奇怪老夫我的心情抑鬱,可知她曾經撥動過我五十年的情絲。”
我題了幾首詩句,其中有“開國之初諸位前輩都這麼癡心鍾情,衣袖裙裳旁都留下姓名。”人看了都莞然而笑。萊陽的兩薑先生因為耿直忠誠,剛正不阿,而名聲震動全國。然而詩歌卻是如此風情。聽說憶娘和先生本是老相識,一別十年,酒席之前重問姓名,因此詩中不覺透出一往情深之語。
一百一十二
前人作過《過虎丘》一詩,詩中有句為“真是嫉妒那揚鞭奮馬,隨車行走的人,美貌如花的佳人不回避遊人觀看”。陸湄君作有《過彭城》一詩,詩中說:“不要誇說洛妃投枕曹植,因不是天台仙女,懶得看道旁野花。”一人羨慕,一人厭倦,然而兩個人的心情若是換一換地方,則都是一個樣。
一百一十三
“君子悲傷自己不能離開職位”。又有“空下他的職位而離去。”我向來就不喜歡聽離開官位的人說長道短,講述當官時的事跡。錢嶼沙方伯有詩句為:“傷歎自己所到之處,都是身為異鄉之客,生怕逢見人還在說當官時的事。”我讀了這首詩後,真是歡呼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