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主流起身走過去,歎著氣:“大少爺啊,你每天這樣爛醉如泥,讓我很難交代唉!”然後他俯身把少年拖到自己背上,半架著離去。我急忙背過身子把衛衣的帽子拉上去,眼睛裏有淚滑落到地板上。
吧台裏那個畫著眼線的吧台先生探出半個身子,“他今天還沒付賬呢。”
小男生不悅地看他一眼,“明天一起結,他什麼時候缺過錢給你。”
我看著那兩隻離去的背影,用手背使勁擦一下眼淚,走到吧台前麵,“剛剛喝醉的男生經常來這裏?”
男生用他那雙畫了誇張眼線極富傳奇色彩的眼睛打量我,帶著可惜的口吻說:“想追他啊?沒戲。人家有錢有女朋友。”
我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從酒吧裏出來,神情茫然地沿著來時的路走出去,可是站在十字路口看到紅綠燈的時候,我蒼然地低下頭蹲在馬路邊上。我迷路了,我不知道往那邊轉彎了。
天色完全暗下來,一個神父從我身邊走過,然而他又折返回來,他胸前十字架上的耶穌輕晃在我的眼睛裏,他問我需要幫忙嗎?我說對不起,我是基督徒,不是天主教徒,衛子更是。
他指著他的十字架問我,誰是衛子更。
我盯著耶穌看不清表情的臉,再一次蹲下去。誰是衛子更?
曾經會在每個十字路口叮囑我turn left or turn right的人。沒有原因跟我分手,跟施婕在一起的人。剛剛那個喝醉酒被城鄉結合非主流背出去的人。我以為他在北京或者西安或者已經回到英國,可是卻偏偏出現在杭州的人。
我站在他麵前,他沒有看我,而我也沒有勇氣往前邁進一步的人。
耶穌說,若你被世俗迷惑,遇風浪往後退縮,不配走進他的國。可是,上帝爺爺,你告訴我,我要怎麼勇敢?我背著十架跟了你那麼久,你仍然還是一次一次地拋棄我。
我跟神父告別,穿過馬路,一直走,遇到下一個十字路口仍然一直走,走到整個城市都華燈初上,車流彙成光河,我累到沒有力氣的時候,我借了路人的手機打電話給成理。
電話裏他的聲音焦急而又有責怪:“陳康緹,你玩失蹤嗎?你是三歲嗎?玩夠了不知道回家?”
如果是以往的我,我一定毫不客氣地對著他這些問號反擊,可是此刻,我聽到他問我,你不知道回家嗎?我哭了。我的眼淚洶湧而出,無法停止。
我有家嗎?世界那麼大,英國沒有我的家。中國僅有容身之處罷了,誰是知冷暖、問虛寒的家人呢?
他在電話那頭沉默了,等我稍微平穩一點才開口問我:“你在哪?”
我哽咽著說:“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