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疼痛讓我清醒過來,回憶起剛才的一幕仍然頭皮發麻,全身發寒。我使勁捏住左手小指的根部不敢鬆勁。這樣,血稍微止住了點兒,不再一股一股地往外冒。我想,我得趕快止血,不然我會失血過多。一想到剛才那位老大爺的慘狀,心裏就慌亂得不行。可我現在動不了,該怎麼辦?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地讓自己平靜下來。我知道,我必須要先讓自己鎮定,這樣才有生還的可能。我靜下心來,開始想辦法。
是的,我需要一根帶子,一根止血的帶子。可是,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我上哪兒去找呢?對,隔壁病床上應該有一根,有可能它就在我旁邊。可我一想到剛才那一幕——老大爺被齊腰斬斷,那條腿吊在帶子上搖晃,我就害怕了,甚至連試著四處摸索的勇氣都沒有了。
我右手不敢鬆勁,自己隻能瞪大了幹涸的眼睛在這片黑暗中發愣。突然,我像是有了辦法,我用兩隻手把穿在身上的T恤往嘴上拉,自己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量,一下子用牙齒將T恤的領整個兒地撕了下來。然後我用嘴將其放到左手小指的根部,右手固定一頭,使勁地纏了起來。
這樣纏好以後,感覺血就沒有再流了,隻是一點一點地向外浸。我抓了一把灰,然後咬緊牙關,把它撒在了斷指處,這是我們老家一種止血的土辦法,但我卻疼得渾身發抖。
雖然很疼,但心裏卻是高興的。我想,應該已經撿回了半條命。現在,我需要更加平靜地分析我的處境,然後想辦法逃離這兒。
我不知道我的周圍是否還有人,如果有,他們是否還活著。那麼另外的人呢,他們是像我這樣,還是和旁邊的那位大爺同樣的遭遇?
我沒敢想得太多,至少我是幸運的,至少我現在還活著,至少我還能呼吸到有些嗆人的渾濁的空氣。
我知道,現在需要鎮定,隻有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才會有生還的可能。可是剛過了不久,四周再次搖晃起來。我又聽到一陣轟隆隆的聲音,這聲音像是就在我的頭頂,由遠至近地傳來,當傳到我耳邊的時候,擋在我胸前的那塊床板突然“啪”地一聲斷開了,然後原本在床板上的磚塊一下子壓在了我的胸口,我頓時感到喘不過氣來。
我想,這次我是真的完了。
聲音漸漸消失過後,空氣變得更加渾濁,我想咳嗽,但壓在胸口的磚塊讓我呼吸困難。我動了動右手,發現那兒還有了一塊空間,於是我努力地朝那個方向挪了挪身子。
但我馬上意識到自己不能挪得太遠。我現在應該是在病床底下,是病床的鋼筋支架撐住塌下來的土石,才讓我有了這麼丁點兒可以呼吸的空間,如果我挪得太遠,離開了這個支架,即便現在右邊的空間稍大一點,如果再次發生震動,我肯定會被砸中。
於是我把身子收了回來,隻讓自己的胸口移開一點,右手下意識地擋在胸前,徒勞地想把它當成一根支柱。
這種徒勞還是換來了臆想的效果,感覺上我有了很大的活動空間。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裏慢慢地恢複了平靜。
深呼吸了幾次,我便開始喊“救命”,事實上我的聲音根本無法傳到外界,我明顯感到這鉚足了勁的呼救聲,它隻圍繞在我的耳邊,我一停,四周立即又變得死寂。我完全不知道現在所處的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環境,隻希望有人能夠聽見我的求救聲,哪怕對方也是個被掩埋的幸存者。我想,這個時候如果有人能夠回應我一聲,即便是一聲痛苦的呻吟,也會讓我欣喜不已,至少說明在這片黑暗中渴望能重見天日的人不止我一個。
可是,我連一隻老鼠或一隻蟑螂的存在痕跡也無法感覺到。
大約喊了兩分鍾,我便失聲了,同時感到前所未有的渴。我明白,不能再這樣喊下去了,這會消耗掉大量的水分和體力,還不等有人把我救出去便已體力透支。
一方麵,我腦袋告訴我不能再這樣喊下去,無濟於事不說,還消耗大量的體力;但是另一方麵,我的思維又告訴我必須呼救,我不大聲喊便不會有人知道我被埋在下麵,哪怕開展救援的人無數次從我頭頂上經過,我也是沒有生還的可能。這兩種想法在我心裏強烈地鬥爭,分不清哪一個更有道理,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但是我知道,無論這兩種想法誰對誰錯,我都應該讓自己保持冷靜。
於是,我開始慢慢回憶起地震之前的一些事情來。
說起來真的很不幸,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半天不到,就又躺在了病床下。因為是昏倒,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來醫院的,我隻記得當我醒過來時,王靜雯正坐在我的床沿上。水果在她手裏轉動,長長的果皮快要垂到地上。我剛要和她說話,她就將一塊梨塞在了我的嘴裏,還像對小孩子說的那樣叫我別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