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我和張寧還是讓良子去藥店做了簡單的包紮。等他出來後,左邊耳朵上麵就多了一塊白底紅圖案,良子說這是那個對他進行包紮的姑娘的意思。姑娘認為耳朵上方一塊白看上去不吉利,那是悼念死者的,所以就貼了一張蠟筆小新頭戴紅胸罩的圖案。這比起兩年後那個頭戴大紅花的“超男”評委來說,良子的頭飾那是要比她提前新穎多了。
當一切弄得妥當,良子和張寧也決定要走。我把他們送到車站,總覺得有些事兒尚未做完,有些話尚沒出口。我還在思忖,他倆就已經上了車,我還來不及揮手,那車一噴黑煙,射了。
很久很久以後,每當我回憶起這一幕,心裏就無比的懊惱和後悔。我應該讓他們不急著走,陪我去找李逍。因為自那以後,良子和張寧就再沒見過李逍了,而李逍在他倆眼中最後的身影也永遠定格在了那個小包間——他去洗手間時轉身將門帶上那一刻。
找到李逍時,他坐在數學樓的樓頂上自言自語。我站在樓梯口看他,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說:“王昊,他們一定恨透我了吧,肯定說我臨陣脫逃——你看到對麵那幢危樓沒,還沒建成就說要垮了,我如果從頂樓下去肯定還能說出一段很長的話,我就說——青春是完事後不擦屁股的勾當!”
李逍說這些話,分明是感覺到我了。我走過去同他並坐,沒有說話。接著他有些情緒激動地對我說:“知道嗎?我也不想!今天上午我很早就去校門口等你們,卻忘了把書給放下,所以我又回教室了。你知道的,我總是從米娟的教室旁經過,當我經過時便習慣性朝裏麵看看,我聽到裏麵有聲音,但窗戶卻拉得嚴嚴實實,有兩個聲音,一男一女,我聽得出來。今天放假,怎麼會有人在教室裏還把門什麼的都給關了?我就從門上一個很小的縫隙看進去,你猜我看到什麼了?你猜我看到什麼了!做愛呀,******邱武和米娟在做愛呀!兩狗男女一絲不掛,那個邱武,邱武像狗一樣在後麵擺動。啊,米娟那表情,那表情享受極了!哈哈!簡直享受極了!******婊子,婊子,婊……子。”
李逍說到這情緒激動得已經大口吸氣了,臉漲得通紅,他望著對麵那幢危樓,強烈抑製自己抽泣,然後斷斷續續接著從他口裏顫抖地擠出“婊子”兩個字。
而我,一直都沒敢說話。
整個下午餘下的時間,李逍就沒再說過話,他最後重複嘮叨的那兩個字,卻一直在我耳邊回旋,像是真有兩個妓女在我身邊一左一右地對罵。我一直在想這究竟是不是我的錯,所謂時間撫平一切傷痕在被意淫地扣上綠帽子的李逍身上會不會就失效了?如果失效,我就真是罪人了。
而這一天隻因為一件事,我就已經兩次裏外不是人了。
黃昏的時候,我扔掉手中最後一截煙屁股說:“走,去政教處,爭取寬大處理。”然後拉著李逍起身。我一抬頭,夕陽就從對麵的危樓頂上慢慢沉了下去,投下一地斑駁的殘影。陰影中,李逍對著它的實體長長歎了一口氣。
在政教處,禿了頂的主任一臉嚴肅,像戒律院裏的執法長老。畢竟是犯了錯,我整個人都誠惶誠恐,自己先緊張起來說:“我們是來自首的,希望我們能、能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主任眉頭一皺作思考狀,像是整理這句話的邏輯。片刻後說:“我不能接受你們的自首。”
我吃驚地說:“為什麼?”
主任說:“你倆已經在我們的掌控之中,不叫自首。隻有逮不到的才能叫自首。”
我再吃一驚說:“為什麼?”
主任說:“我們逮你們花了心血,你們一自首我們就白費心血。”
我倆頓時語塞。
主任接著說:“你們這是走投無路,隻能叫投降。你投降就說明你們抵抗過,抵抗就是不思悔改,所以你們是抗拒,要從嚴。回去吧。”
我和李逍經過這個邏輯的推理,頭腦一下子一片空白,木訥地退到門外。李逍說:“學校一直在找機會,現在機會來了,他們不會輕易放過的。”我仍沒回過神來,自顧自地說:“他這推論挺在理的。”
這次自首,我總共說了三句話,並且其中兩個“為什麼”。可是就這麼三句話,我和李逍就被裁定是拒絕逮捕,性質瞬間扭轉惡化,我在門口回過神來想,就這樣就完了吧,應該是。而旁邊的李逍卻表現得一臉的麻木和無所謂,像是早已洞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