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張寧的住處,他奶奶已經熟睡。我們沒有叫醒她,然後輕輕地慢慢地徑直回到張寧的臥室,為他準備明天將行的物品。張寧說這裏的東西他隻會帶走一丁點,東西多了,心自然也就放不下,要做一件事,最怕就是放不下什麼東西。然後他就開始翻找。我站在一旁看牆上那張酒井法子。
張寧最後收拾到那張畫的時候,就開始發呆。我這才注意到,畫的右下角貼了一張他和蔣理紅的合影。
我說:“你是忘不了放不下她吧。”
張寧回過神,猛地將那張照片撕下來,隨意一扔說:“沒。”
我說:“你挺會裝的,去跟她講明吧,其實她一直在等你。”
張寧說:“等?你認為還有戲麼?我馬上就要走了,難不成還搞得像瓊瑤劇那樣,纏綿悱惻地為某人而留下?”
我說:“沒有什麼不可以的。難道你非走不可?別人都能繼續呆在學校你就不能?”
張寧說:“王昊,你不知道我媽對我的學習期望有多高。以前我在學校裏的事她從來都不知道,那天我突然被開除了她哭了好幾天。我媽問我還想念書麼?我說想,但肯定不會去學校了,我不喜歡那樣,再加上我也不能保證到了學校就能如她所願。後來她想讓我過一過軍旅生活,找了很多關係才把學校處分給劃了,我不能讓她再次失望,你知道嗎?對,你說的是。對蔣理紅,我是喜歡她,但我也知道曾經是我傷害了她。有時候我也想和她再重新開始,可這已經不可能了。知道麼?已經不可能了!”
張寧說這些話,激動中夾雜了無奈,像是真的就已是命中注定而不容違背。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後來良子告訴我,在期末考試的第一天,也就是李逍去世後的那一天,張寧去了蔣理紅的學校,他想讓蔣理紅再給他一個機會彼此重新開始。而事實上,那一天張寧卻並未見著蔣理紅。他說他倆確實緣分已盡。
張寧沉默了片刻,然後將他同蔣理紅以往的書信一封封地從已收拾好的包裏取出來,然後點燃,放入了火盆。
那天晚上,除了良子熟睡,我和張寧躺在床上都輾轉難眠。我們一翻身,身下那張木床就會有節奏地叫起來,“吱呀”地,像是訴說即將的離別……
次日早晨,張寧起身回成都,我和良子到初中校對麵的車站送行。小土丘更高了,像舌頭一樣吐在外麵的東西更多了,良子蹲在上麵陷入了沉思。我對張寧說,半年前如果良子在這兒聽了我的話,他就不會把屁股劃破了,他就會比我更加熱烈地歡迎你歸來。現在這兒還是半年前的樣子,隻是良子不會熱烈地歡送你了。
良子用腳踩了踩土丘上的石頭說:“我又想了……”
我說:“還是那樣,你腳下自便,不過這次瞅準了,石頭別太尖。”
張寧說:“我這兒有紙。”
良子頭也不回地說:“你留著給王昊擦眼淚吧,我不用。”說著徑直去了母校的廁所。一直到張寧上了車後,他才慢吞吞地出來,一塊石頭被他重重地扔向了對麵的省道。
車在良子入廁所後迅速地停在了我和張寧的麵前。張寧說我走了。然後提起不大的行李包低頭上了車。
夏日氣炎,不比嚴冬,我還來不及揮手,汽車一聲長鳴便消失在了前麵的彎道。
我回過神來,而我的朋友張寧卻已經離開。
隻有良子扔在省道上的那塊石頭,還在路上奮力地跳躍。
此後的某一天,蔣理紅突然找到我說,為什麼張寧走不通知她?哪怕是作為一個普通的朋友他也應該通知她。我說,張寧來找過你,在你考試的第一天就來找過你,可是你不在。
蔣理紅說:“可是因為他,我連試也沒去考,我一直在他家門口等他。但是他不在,但是他不在。”說著說著她就哭出了聲。
那時我想,看來真的如張寧所說,他們確實緣分已盡了。
我決定再回一次學校,原因是因為李逍的去世,我所有的東西都還落在學校裏,來不及搬回去。良子聽了後迅速決定要和我同往,他說他一時半會兒適應不了沒有朋友在跟前的日子。
學校裏早已人去樓空,那條“嚴肅考紀,端正考風”的橫幅在夏日午後的微風中懶散地浮動,把學校襯得更加死寂。從大門進去,我和良子就直接去了寢室,鎖了的門被良子一腳踹開,感覺上我們像入室搶劫的罪犯。良子說,呆會兒我去買把鎖,等下學期到了,你們寢室裏的人再一起把這鎖踹開,這樣你們就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