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2 / 3)

說完,我便頭也不回地走了,良子像是不願意,但還是馬上追了上來。

我覺得我不能一直都陷入痛苦的回憶,而忘卻痛苦的最好方式就是不去接觸能勾起回憶的東西。良子在我身後頻頻地回頭,仿佛李逍就在這某一個角落看他,醫者不自醫,曾經他勸我的話,現在在他自己麵臨的時候卻變得惘然。

良子說,其實他隻是想猜測李逍跳下去那一刹那是否就閉上了眼睛。

待張寧走了後,我就開始感覺到這個季節無比的蕭條,而良子在危樓前揣測李逍死時是否閉上了眼睛,這種蕭條就更加無肆地在這個空間蔓延。仿佛整個世界被抽去了一切存在的表象,隻剩下繁複的思維。而這些思維又在我腦海裏盤根錯節,黑暗中一閉上眼,它就頓時變成一個結。

這就導致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我失眠了。

我總是在一閉上眼的時候,就想起所有和我有關的人和事,它們像收音機叉台一樣毫無關聯地相互交錯,往往一個人在我頭腦裏剛出現一抹影子,它就會變成另一人在說話了。而更多的時候,都是我心愛的姑娘同我心痛的姑娘之間互相調換——她一會兒表現得同我親密無間;一會兒又惆悵地站在我的對麵。我思維一亂,就不知道她們誰是誰了。

這個因她而讓我輾轉反側的姑娘,在不久前緊緊地抱了我之後,就再也沒有在我麵前出現過。朱伯說她放了假就直接回了成都,我為此而感到難過。

那時我想,在這個小鎮上,我是很難再見到朱亞嵐了。這種想法讓我一度消沉,直到不久後我也離開了這個小鎮。

在我失眠的時候,我就想起同良子從學校再次出來的時候,良子繞過危樓,仍能聽見有人在對這起李逍跳樓事件的評論。他們說,一個學生,從樓上跳了下去,學校就被他抹了黑。

想到這裏,我的思緒馬上就又進行了跳躍,一下子回憶起我最初對抹黑這個詞的詮釋。

在我很小的時候,同樣很小的小姨就老愛給我講故事。那時候她剛考上幼師,如同所有對此充滿好奇的小姑娘一樣,都拿比自己小的當實驗品,每一星期她回家就會讓我搬一張凳子坐在她的麵前,並且叫一聲“阿姨好”就發一個糖果。那時我一直弄不明白為什麼非得把小姨叫成阿姨。

小姨能講的故事,後來知道全部都是對《格林童話》的照本宣科。當然,在我不能識字的那個年歲裏,這些故事都是具有誘惑力的。然而在這之前,小姨是覺得應該先給我灌輸具有本土特色的中國神話故事的,她說這些傳說故事具有別的任何一種形式不能具備的東方神秘氣息,但苦於小姨剛入校不久,缺乏這方麵的教材,而她的老師也不曾講授玉帝和上帝同聖母和王母之間是什麼關係。所以我一問問題,她就找不著北。於是小姨說咱們西學東漸,洋為中用,故事的類型要轉型。

轉型的事件是這樣的:小姨在給我講了女媧補天的故事後覺得意猶未盡,然後再次發給我一顆糖果繼續講起女媧造人。

小姨說:“我們的祖先是怎麼來的?”

我說:“猴子變的。”

小姨說:“錯了。我現在告訴你,我們的祖先是女媧用泥巴捏出來的。”

我說:“可是我們阿姨說是猴子變的。”

小姨說:“那是因為你們阿姨還沒有進化,你們阿姨要是進化了,她就會像小姨這樣給你說,小姨給你講的是神話。”

我疑惑地說:“我們阿姨也給我們說過神話,但不是你說的這樣。”

小姨說:“那是怎樣?”

我說:“阿姨說是亞當和夏娃偷吃了禁果才有了我們祖先的。”

小姨說:“原來你們阿姨比小姨還進化得快,都知道偷吃禁果了。但是小姨告訴你,偷吃禁果的是孫悟空,他在蟠桃會上偷吃了王母娘娘的禁果。你們阿姨說的是《西遊記》。”

我說:“那什麼是禁果呢?”

小姨說:“就是禁止吃的果子。孫悟空吃了,就大鬧天宮。”

我恍然大悟地說:“噢,我知道為什麼阿姨開始說我們是猴子變的了。原來是孫悟空偷吃了禁果!”

小姨聽了,一時之間犯了迷糊,連自己也不能確定人類是怎樣來的了。這個故事沒有一個正確的結果就這樣結束了。我和小姨同時感覺到神話故事對於我們來說都存在著一定的難度,所以小姨還是決定從西方童話入手。她的意思是,神話是神聖的人讀的,童話才是兒童讀的。

但是眾所周知,童話似乎都是千篇一律的。每次小姨一開始說“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知道有王子要出場了,然後愛上了一位公主,再然後來了一個巫婆,但最後的結局都是“王子和公主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這些雷同的故事再通過小姨毫無感情色彩的語言傳進我的耳朵,在太陽還掛得老高的午後,我便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