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叫醒時,晨光曦微,娘在我的身旁,說,你怎麼在這兒睡著了?
泉池沒有幽靈般的藍霧,月光早已隱退在旭日後。我召喚霧,霧在指間隨心所動,觸摸寒煙曉葉子,真實存在於指間。周圍的樹木是薄霧籠罩下的朦朧,忽然分不清昨晚是真實還是夢。
娘,你有沒有見過藍色的霧?
娘莫明其妙地望著我說,天下哪有藍色的霧。
那你有沒有看見過離淵島的霧聚集在一起?
你這孩子怕是冷壞了。
娘擔憂地替我把脈,而且懷疑自己把脈功力,沒有病也非讓我喝了兩大碗藥。娘緊張熬藥背影似曾相識,仿佛回到了我還是嬰兒的時候。
等到午夜,月光穿過窗戶走到泉池,清脆的流水聲等到天明也不沒有再看見藍色的霧。
連續幾天的等待未果,隻好說服自己那一晚所見在夢中。
夢也會有它的寓意,禦霧術也有局限性,不斷的參習中,發現《祈月傳說》後半闋記載的竟是馭風術。
風在我掌間旋轉時,娘無比震驚,說,未曾有人知道上麵記載了除禦霧術以外的法術。曾有一人的靈力非凡,可她還來不及……
禦霧術是在霧中才能揮它的力量,習此法術的人能通過禦霧來控製霧中所有的東西。馭風術則是在風中。也就是說一個禦霧術再強的人到了一個沒霧的地方,同一個沒有任何法術的人是沒有任何區別的,馭風術亦然。
離淵島常年風霧交融,而祈月台交織最甚,是參習《祈月傳說》的最佳地點。不禁懷疑祈月台的名字是因為這裏是許多年前《祈月傳說》的創始人修行的地方,因年代久遠有了傳言的繆誤。
成長不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我和娘過著隱世的生活,離淵島是片純潔的天堂。小時候偶爾求醫的人總是溺愛的表情,隨著我的成長,他們看著我時的眼神越來越複雜,對娘依舊是敬重。
直到有一天,我站在泉池旁,挑起箭眉追尋穹廬中一劃而過的蒼鳶,低頭的一撇見水中的倒影,驚恐地衝進書房。對畫,對鏡,畫中印戟男子,娘的銅鏡中我的臉,除了他的桀傲我的睫毛,我們的麵孔找不出其它任何區別。
我強烈的想知道我是誰,可娘不會說。問那些傷者,他們總是搖頭,說,我們不清楚你娘的來曆,那不重要,我們知道神醫的來曆都足以感動。
許多年以前,娘帶著一名奄奄一息的男嬰四處求醫。那時,印戟和極儀的戰爭剛結束,許多人在戰爭中失去了親人和家園,雙方都恨對方入骨。
在極儀,醫館的人看見我雙眼不同的睫毛,將娘趕出來,罵娘不知羞恥,竟為敵人生下孩子。娘忍下披頭蓋臉的羞辱長跪在醫館外,大夫們終被感動,無可奈何地為我醫治卻無從下手,他們不知我患上了什麼病。娘不依不饒地認為是在搪塞她見死不救。大夫們沒辦法,隻好把所有的醫書都抄送給娘。走過一家家醫館,除了越來越多的醫書,娘還是沒有找到可以醫治我的方法。
後來娘又去了印戟。身為極儀人的她走街道上,人人都是欲殺之而後快,醫館的人更是棍棒相加。在娘不懈的努力下帶走了所有的醫書。所受的苦是常人無法承受的。
娘飽讀醫書後,發現隻有在同時具有極儀和印戟特點的離淵島幼小的我才能生存,就在沒有人煙的離淵島居住下來。
我想也許我是貪心的,有了如此痛愛我的娘還想有父親。娘卻從未提起過,我所有的幻想隻有那幅畫。
我拙劣地縫製了和畫中人戰袍相似的衣服,對鏡蒙住左眼,這就是父親的樣子麼?
氣息凝固,殺氣乍起,充斥在我的周圍,霧從身後襲來,本能還擊。
回首,娘倒在地上,眼中全是殺意。我急忙走過去,叫了一聲娘。
乍清醒的目光仿佛是忽然認清我是誰,娘冰冷的手苦笑著輕輕劃過我的臉龐,說,真……像啊。
心疼地抱起娘,一行淚無聲地滑落。娘在懷裏輕得像隨時會消失,虛弱地抬起冰冷的手拭去我臉上湧動的淚水,說,娘……不……痛的……
書房到娘臥室的那段路竟然那樣蔓長,長到像走到了澗水清冷的盡頭。娘始終虛弱地掛著淺淺的微笑。
把娘放在床上才想起神醫是她而不是我。她艱難地說著藥材的名字用量和熬的時辰,我一一記下。
娘服下後昏睡過去,我緊張地默默守候。在她每一絲眉睫輕輕挑動時都祈禱著下一刻醒來朝著我微笑。屋外的響動也無法讓我有一絲分心。
三天後,娘醒來時我高興得不知所措。娘虛弱的微笑著說,你多久沒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