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堂,常年充斥著濃鬱的血腥味兒。一進森森鐵門,從脊梁骨滲出的透骨陰寒,也教人膽戰心驚。這裏,是朝堂百官的噩夢,是帝王掌控臣子的行刑地。潮濕地牢裏,最不乏的便是活人的慘叫,還有詛咒。“何雪衍,你這個奸戾虛偽的小人!你不得好死……啊……”嗶剝。滾鐵烙在生肉身上,淒慘的哀嚎聲後,嗞嗞冒著血腥的焦糊味衝鼻而來,屎尿的臭味充斥地牢。“大人,他昏過去了。”“拿冷水潑醒,繼續用刑。”被稱大人的男子,有一把極好聽的嗓音,清澈如水流,仿佛能洗滌一切汙垢,讓人心神一震。說的,偏偏是冰冷剜心的話。嘩啦,一盆冷水狠狠潑了過去。鐵鏈被晃得叮鐺作響,撕心裂肺的哀嚎過後,是實難忍受的痛哭聲。“嗚……何雪衍,你殺了我……殺了我吧……”何雪衍是個酷吏。他心狠手辣,麵善心惡。十七歲,便坐到了錦衣堂太書的位置,絕麗的姿容下藏著狼虎噬人的黑心腸。提起何雪衍,朝堂百官聞風喪膽。聽說。何雪衍削下的頭顱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剜去的心髒都夠填滿孔雀穀的天坑。小小年紀,心地歹毒,雙手沾滿血腥,卻是連鎮國將軍都不敢與他對視一眼。分明狠戾得讓人恨不得抽他的筋、剝他的皮,偏偏生得一副風華絕代的好模樣,美得讓女子都自慚形穢。卿本佳人。奈何做賊。坊間的折子戲裏,哭啼啼地唱著這麼一出折子戲,唱的是王朝心狠手辣的錦衣堂太書,卻連一個“何”字都不敢提。瓊林宴上,打馬禦街。驚才絕豔的小何大人是京都最為傳奇的少年郎。“你聽說了嗎?地字閣裏的前翰林王大人,昨兒個招了。”“招了?不能吧。不是說那是塊啃不動的硬骨頭。咱們錦衣堂的幾任太書用盡了辦法,都沒能撬開他的口。”“你也不想想如今掌權的是誰。那能是個心軟的主兒?”幾個獄吏縮在一起,竊竊私語。“我還以為這位王大人還能再扛一陣。”“王大人有個兩嫡親的孫子,才十二歲,那對雙生子是老王家的根兒。”隱晦不明的暗示聲後,是一陣驚呼,“什麼?你是說……”在脖子上比了個“殺”的動作。“剁碎了喂狼。就在王大人眼前幹的……”“造孽啊。”“今任太書小小年紀,輪到歹毒心腸,無出其右。連個孩子都不放過,難怪王大人那麼硬的骨頭,都扛不住了。”“哎!”一時間,唏噓之聲不絕於耳,都在感慨何雪衍的手段毒辣,世之罕見。就在大家喝著小酒,感慨的時候,錦衣堂的角落裏突然飄來一聲輕笑。天色昏昏的,僅有盞忽明忽滅的油燈懸在門口,院裏大片大片的草葉樹木紛紛靜默,蟄伏在這透著血腥味兒的暗夜裏,鬼氣森森。錦衣堂是京都最汙穢恐怖的地方。曆代太書在這兒執酷刑,立朝綱,無論地位富貴貧賤,到了錦衣堂,不死也要剝層皮。這青石的地板下麵,不知埋了多少死人森森的白骨,院裏的石榴開得鮮紅,據說是汲取了活人的血氣。平素新來的獄吏不下地牢的時候,畏懼鬼神,隻敢在臨南的昭明苑附近轉悠……獄吏們喝酒、吃菜,提起自家太書大人做的那些要下地獄的孽事兒,本就有些背脊竄寒,說到剜心處,不遠處還冒出個若有若無的輕笑聲。膽小的兩股戰戰,幾乎要癱軟在地上……便是膽大的,心頭一顫,咬著牙對視一眼,鼓著勇氣拍桌站起,外強中幹地吼道:“誰在那兒?鬼鬼祟祟!是何居心!”昏暗的燈光越發晃悠,幾縷陰風拂麵,更激得獄吏頭皮發麻。若非是不想在同僚麵前丟麵子,幾人早想棄刀而奔了。南燭忍著笑,從黑暗中現身而出,眉眼蘸著化不開的笑意,忍俊不禁:“哥幾個別管我,繼續說。我也聽聽熱鬧。”幾獄吏一顆心本都提到了嗓子眼,冷不丁見那黑影不匿反出。提燈去照,發現輕笑的那人根本不是什麼鬼魅,隻是個身披石青色鬥篷的影子。寬大的帽簷遮住了“他”的眉眼,辨不出容貌,從身形隻能辨出是個孩子。大家想到那個“被太書何雪衍剁碎喂狼的王大人的嫡親孫子”,再看看這暗夜中冒出的不知底細的小孩兒……心裏頭紛紛像是繃緊了一根弦,突跳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