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分手，像我完全負你，這傷痛盼望輕微，望你漸忘記……”杜琛的飲歌不知從哪天起，換了。新飲歌曲調曲風都甚為傷感，廚房的同事頗有微言。“琛哥，你就不能唱些活潑輕快的？這聽歌的心情，做出來的菜會把人吃哭啊。”簡愛作為代表，好言相勸。可杜琛顯然很無辜，“我那年代的人，就喜歡這樣的歌啊！”簡愛無語，唯有衝大家聳聳肩，然後把處理好的廚房垃圾往外提。日子依舊在一片不確定中繼續。在後巷，當她走近垃圾桶時，沒料到會聽見一陣“嗚嗚”的哭泣聲，驚嚇之餘，簡愛警惕地把垃圾袋擋到前麵。謹慎地往前兩步，探頭一看，喲！居然有個人抱膝坐在垃圾桶旁！那便是哭泣聲的聲源。“你......還好嗎？”簡愛用英語試探地問道。那人穿著黑色外套黑色褲子黑色運動鞋，一身黑，還有一頭黑發，看來十有八九是亞裔。“這後巷都是垃圾老鼠，很髒，你別坐這了。”“一身黑”抬起臉，滿眼滿臉都是淚水，哭得很是沮喪。原來是個女生，她哭著的臉，又紅又白，跟一身黑相比，就像鑲在黑瑪瑙上的白玉。她誇張地吸了吸鼻子，聽得出有一大串鼻涕被吸進去了，“對不起，我馬上就走。”看著對方，簡愛聯想起那一次她坐在程準舊居外的情景，當時的她跟這女孩對比，除了年紀大些，狼狽些，應該沒其它差別。感同身受，她繼續好心關懷地問：“你是怎麼了？”女生哭訴：“沒什麼……隻是……考試又考砸了！嗚！”啊？！才這點事？嗬，簡愛失笑了。考試會掛科不是很正常嗎？隻要用功，就能考回來，這值得哭？“已經考了7次！7次！一直考不到.......連考官都快認得我了……”說至此，女生覺得好笑，便和著淚，笑出聲了。“你說雅思嗎？”當初簡愛在國內報考，也認得考場的老師，也害羞他們會認得自己。“可不是！口語一直6.5，6.5，6.5，7炸的路太苦！”“你來幾年了？”“我在這裏上大學。”“那你還考不到7，怪誰呢？”簡愛知道有不少留學生由於各種原因，語言並不好。“我是太緊張！考官一瞪一笑，我都覺得詭異。一慌，思路就亂，說得結巴.......就成鳥樣了！”簡愛想想，也對。考官拉著臉，考生自然慌。考官笑著臉，考生又擔心遇上笑臉虎。橫豎都愁。“你哪裏人？”“中國。”原來是同鄉！“我也是。”簡愛轉用中文說道。“聽著像。”女生並不驚訝。“你還能聽出來？”“中國人說英語，都差不多。”她望向簡愛，“尤其新移民。”簡愛笑說：“那你水平挺高。何愁考不到7？再接再厲吧。”“我知道......我隻是心痛錢。報名費車馬費，7次燒了近兩千加幣啊！”一說到錢，她就更加心痛，忍不住，重新把臉埋回雙膝，又哭喊起來了。“簡？”此時，傑克的喊聲突然傳來，簡愛不得不回去，便匆匆扔掉垃圾，對女生念了幾句鼓勵的話，就道別走了。一份《內部員工調崗申請書》遞到她手中。“你可以申請到前堂當傳菜員，也可以申請升級為配菜員。這兩天做好決定。”傑克交代完，不忘教訓一句：“工作時間別藏在後巷偷懶，我們不養閑人。”“你做好事能別順帶損人嗎？”握著鍋鏟的杜琛衝著他後背責罵。廚房的同事知道簡愛想換工作的並不多，大概是杜琛跟傑克念了兩句，所以傑克才捎來申請表，算是伸個手。盡管繼續留職餐廳並非首選，但求職不成的情況下，這個表格讓簡愛分外感動。她現時的職位是午市廚房助理，廚房一切雜務由她承擔。升級當配菜員，以後的路就是往廚師方向走；換崗做前堂傳菜員，職階無變化，要求會更高，時薪會略漲，通常有小費，優秀者可往服務員、領班等管理層發展。可當傳菜員很辛苦。餐廳作過統計，傳菜員每天的工作量，好比走12公裏路。除了走路端盤這些體力，反應與記憶也相當重要。廚房出菜，按鈴後7秒內傳菜員要複命，食客離席，7秒內傳菜員要收拾餐桌，20秒內要收拾整潔。一旦出錯，第三次就要收警告信，再犯就降薪，再再犯就直接解雇。假若簡愛不幸遇到上述情況，屆時她想重返廚房是不可能的。因為廚房不能沒有助理，她一決定調崗，傑克就會馬上讓新員工接替職位。基於此，杜琛希望簡愛能留守廚房，至少他會一直關照她。但簡愛自知不是當廚師的料，便選擇了轉戰前堂。試崗第一天，簡愛就傳錯一次菜。那是寶貴的犯錯機會，不能隨便花掉！傑克果斷地把她喊到一邊訓話。彼岸餐廳由本地一位移二代華裔經營，算是本區數一數二的高檔中菜館。出品以地道、味好、價高著稱，專門接待高端食客。總理接待中國外賓時，曾在彼岸就餐，之後名聲大振。無論午市晚市，座無虛席，而且大部份需要提前預約。因此，傑克對員工，尤其前堂接待食客的第一線員工，要求特別嚴格。“最後確認，你決心做傳菜員？”傑克對簡愛算仁至義盡。簡愛點點頭。假若連傳菜員的工作都無法勝任，她哪還有擔當到外麵求生？得到她肯定回複，傑克讓她返回崗位的同時，亦作了另一個決定，錄取昨天麵試的新廚房助理。“你叫什麼名字？”杜琛問。“我姓陳，叫陳永定。”陳永定答。“永定人？”“不。隻是叫永定而已。”杜琛聳聳肩，比劃了兩下，讓她去幹活。這幾天，杜琛時常親自把菜品端到傳菜窗，眼瞧著簡愛要過來了，算好時間再按鈴，然後低聲提醒著：8號桌8號桌，12號的12號的！傑克發現後，訓了他幾句，他假裝妥協實則死性不改，繼續偷摸著放水。戰鬥般的午市時間終於結束，領班說跟晚市相比，午市算輕鬆了。簡愛揉著手臂，在洗手間整理儀容。雖然累，但瞧瞧鏡子中這合身且體麵的新製服，她高興了好一陣子。就像國內樓盤的售樓小姐，衣冠打扮，不容忽視。嗯，比廚房的白製服順眼多了。唉！這點追求。簡愛自嘲地搖搖頭，餘光瞄到有人從身後走過，應該是接替的新廚房助理。“你好？”鏡中映出的相貌有點眼熟，見過的？“你好，我是新來的廚房助理，叫陳永定。”陳永定條件反射地向所有前輩自我介紹。“是你。”那天坐在垃圾桶旁哭泣，雅思考了7次的女生。陳永定也終於認出簡愛了，臉隨之而紅。她尷尬地點點頭，急步走了。她在抵觸？簡愛內疚地咬咬舌尖。在這裏上大學卻考了7次雅思，在垃圾桶旁哭泣，還為考費心痛，這些不算光彩的事吧？她這個外人，不該舊事重提。收拾好東西，換了衣服，下班經後門離開餐廳時，簡愛驚覺程準竟在不遠處候著！他又來了！在程準的目光對上來之前，她慌張地往廚房縮回去，然後心緒不寧地繞前門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