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小迪依舊低頭埋吃,簡愛與蔣律都抬起頭看來人。“真巧!”程準笑著問候。簡愛觸電一樣,連忙垂下目,不敢看他。蔣律扯扯嘴角,不懷好意地問:“喲!程經理,陪沈老板吃飯嗎?”問完還故意張望一下。程準笑著看看他,不答話,然後改而望向小迪,喚了她一聲。小迪吃得滿嘴都是,她認得程準,喊了一聲“準哥哥”。“乖!放學了嗎?”廢話!蔣律心裏罵道。“今天學校搞運動會,我們贏了!”小迪笑說,小嘴巴一片蟹子粒。“是嗎?”程準向前傾身,伸手輕撫小迪的腦袋,“真厲害!”簡愛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生怕他的前傾,會與自己產生觸碰。盡管如此,他的氣息還是強硬地迎麵襲來,將她團團包圍。“程經理貴人事忙,不打擾你吃飯工作了。”蔣律不悅地趕人。“嗯,你們慢吃。”程準不著痕跡地瞥了簡愛一眼,方轉身離去。見他走了,蔣律追問:“小迪,你怎麼認識他的?”“他是表姨媽的朋友啊!”“嗬!”蔣律一聽,嗤笑了,然後低聲跟簡愛說,“你那表姐,肆無忌憚!公司那麼多雙眼睛,都明目張膽,她就不怕有人告密?那家夥也不是什麼好人,居然敢讓他看管全公司,幸虧我在,否則聖本娜被他吞了,表姐還傻乎乎的不知道。你勸表姐好好做人吧,現在的生活,沒有了就沒有了。”簡愛垂著臉,不言不語。蔣律忘了她也曾經甚至現在仍不好好做人?抑或一語雙關說於她聽?晚飯過後,蔣律把她們送回家。然後又坐了一會,看了會電視,吃了會水果,聊了會天。好不容易孩子睡覺了,他才有撤人的打算。簡愛匆匆地跟著他走到門外,正要張嘴,就被蔣律搶白。“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你什麼都不用說。離婚?沒戲!”他相當嚴肅。“你這樣做沒有意義!”簡愛氣得發笑。這段她痛苦了五年的婚姻,好不容易下了石錘去選擇結束,他現在卻這般糾纏,對大家有何好處?“反正我不簽字。你有本事就去找律師!”“你已經不愛我,我也不愛你,我們沒有感情,還湊合在一起,不是折磨嗎?”簡愛嚐試跟他講道理。“這不就是生活?世界上哪有這麼多完美的夫妻?軌,我們都出過了,接著回家好好過日子,該幹嘛幹嘛!”“你那野男人,還窩在國內吧?他有老婆嗎?就算沒有,他可能來加拿大娶你嗎?男人都是玩的!他若是正經人,會勾搭你一個有夫之婦?別逗了!你都幾歲了,都當媽了,還做什麼白日夢!”“就算你能再嫁,就保證下一段婚姻不會膩?保證下一個老公比我強?保證不會再離婚?我跟你說,女人離婚,越離越大膽!你要小迪漲幾個後爹?”“更重要的,孩子不要我們分開!你一意孤行,會影響孩子成長!這一輩子的責任,你擔得起?”蔣律一口氣說了一大通,抑揚頓挫,每一條都似宇宙真理。但她不知哪來的勇氣,他說的話,左耳進,右耳出,依然堅持離婚是必然!但相較於他的固執與不合作,小迪才是簡愛的死穴。費唇舌與蔣律爭辯之前,她應該得先跟孩子溝通妥當。“之前我待你不好,你覺得受委屈,行,分居一段日子,氣消了就好了。來日方長!”望著他遠走的背影,簡愛氣得不輕。她一屁股坐在旁邊的石花幾上,垂頭喪氣,苦思冥想。在國內,她有幾個朋友都離婚了。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自各飛。都叫離婚,卻各有各的離法。A朋友的丈夫,簽紙前誓言坦坦,說淨身出戶,房子車子孩子全數讓出,一派光明磊落一力承擔的勇相。誰知到白紙黑字打印出來,讓他執筆畫押時,反口了!然後開始漫長的離婚官司。A朋友痛心疾首地告誡大家:男人,翻轉豬肚就是屎!B朋友,已經跟丈夫簽好協議,感覺比A朋友運氣好些,一切看似妥妥。誰知到民政局遞交材料時,辦事員一看,說“男方1/3工資支付孩子撫養費”的條款不夠清楚明確,要改!臨急臨忙怎樣改?民政局那廝隻提問題,不供解決,便隨口陷害:不知道怎樣改就別寫這一條唄!準前夫催著趕飛機,口頭答應這孩子撫養費一分都不會少給!朋友一急一亂,鬼擋眼似的把條款一劃,簽了!事後,那前夫竟借此為由,不給孩子撫養費,渣過豆腐渣。C朋友,離婚離得勞心勞力。前夫答應孩子歸她,但孩子的爺爺奶奶不幹!偷偷把孩子帶回老家,要生要死,又躲又藏。前夫睜隻眼閉隻眼,嘴上說不對不行不好,但雙手就一直背著,站在遠處看著C朋友窮焦急。經過幾翻嘔心瀝血,C朋友才把孩子搶回來,頓時覺得心力交瘁,老了十歲。那時候,什麼警//察,什麼法//院,統統幫不上忙。就像遇著有文化的流氓無賴,叫天不應叫地不聞般絕望,隻能全靠自己。懷著勇氣離婚,讓雙方一起獲得機會重新開始,應該不算一樁壞事。可這個過程,有時漫長,有時狗血,能把好端端的毅力意誌侵蝕消磨。有如冬天洗澡,浸淋熱水的過程相當享受,可浸淋之前,要脫下衣服,讓皮膚身體直接裸逞到冷空氣中,何其不招人待見!然而又不可能和著衣服洗澡,所以要麼不洗,要洗就得先忍。多數情況,讓人屈服的,逼人打消離婚念頭的,並非離婚後各種新生活的無法預測,而是離婚過程中的燒心燒腦鬥誌鬥勇。誰一結婚就盼著離婚?誰結婚時不是抱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信念?誰不想婚姻能健康快樂地成長,不用打這場漫長的仗?簡愛原以為在加國,這婚不會離得太痛苦,一來法製健全,二來沒有三姑六婆在旁出謀劃策,唯恐天下不亂。行啊,實在沒辦法,她就找律師!她撫撫額,把劉海往腦後一抹,抬起眼時,竟看到程準的臉。程準單膝蹲在她跟前,微仰著臉,皺著眉端詳她,“怎麼了?”簡愛先是一怔,再有點慌,蔣律會折返回來嗎?她急得往前張望。“他走了。”程準輕聲說。簡愛無聲地籲了口氣,一時無語。他站了起來,坐到她身旁,問道:“他不願意離婚?”簡愛不吱聲。“為什麼?”她哪知道?“行啊!”程準拍拍大腿,“他不離,就繼續戴綠帽!”簡愛瞧瞧他,想笑又忍住。不知道綠帽是否分性別?如果不分,那蔣律與程準,都給她戴過。這綠帽子,在她這一夥人裏,算是搶手貨。程準拉過她的手,站了起來,想牽她進屋。簡愛隨即想甩開,低聲叫:“不行!”“什麼不行?”程準好笑地問。簡愛望著他別有用心的笑眼,別開臉,說道:“孩子在。”“她睡了。”如果隻是普通朋友,他來訪,邀他進去喝杯檸檬水,吃些水果,很正常。可他倆的關係本來就不正常,那要發生不正常的事,就太正常。瞧,手還牽著呢。自那天,他向她和盤托出事情的前因後果,內裏的身不由己,以及他的“蓄謀已久”,她的耳根子就越來越軟,心態也越來越緩和。可她仍不敢落實,不敢被攻陷。不以善小而不為,不以惡小而為之,她自認仍有良知,是非識分,三觀尚正。“大晚上的,孤男寡女,招人話柄。”簡愛甩著手站起來,往屋走,打算耍幾下就把他打發掉。可她沒走兩步,程準就一把擒住她且把她推至牆角,與她麵對麵,幾乎胸貼胸,“大晚上的,你跟一個要離婚的男人呆屋裏就不招人話柄?”他指蔣律?“能一樣嗎?”“怎麼不一樣?你都要跟他離婚了!”“他是小迪爸爸。”“我也可以當你孩子的爹!”“......”今天有點累,她不想跟他吵嚷,“我來例假了!”所以,她使出自認的絕招,“你走吧!”程準硬生生地愣了一下,隨即冷不防地伸手去探簡愛的褲襠,簡愛始料不及,驚嚇得立馬夾緊大腿,一臉慌張,連話都說不出。“嗯,是來例假了。”手工確認過後,程準點點頭,然後一本正經地訓言道:“孩子她媽,你想多了。我就進去喝口水,歇歇腳,跟你,談談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