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曠世絕戀(1 / 2)

“程經理,沈小姐和顧老板到了。”秘書通傳。“好,馬上。”程準簽完最後一份文件,合上,站起來往外走,同時吩咐:“讓蔣協理趕緊的!”他拉了拉西裝,整了整袖子,邁著大步,走到會客室。見會客室的門虛掩著,他便悄悄推開一條門縫,窺探裏麵的情況。沈喬穿著一身水藍薄紗連衣裙,慣例地露出半截大腿及以下,翹著的二郎腿,總不安份地晃著,偶會不小心地踢到旁邊男人的小腿,卻不道歉也不吱聲,像沒事人一樣,最多不太甘心地瞥瞥那個男人,然後百無聊賴地玩頭發,玩指甲,玩手機。那男人叫顧嘉章,老派紳士般穿白色西裝白色皮鞋。他坐姿端正,交握著雙手置於腹前,皮笑肉不笑地望著前方,淡定且悠哉,不受身邊的沈喬影響。程準淺淺一笑,看看手表,然後收起表情,推門而進。“章爺!”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他老遠就恭敬地伸出雙手,要與顧嘉章握。顧嘉章偏頭瞥了程準一眼,歎著氣站起來,隨口寒暄兩句,伸出右手回應。“章爺昨天下的飛機?”“是的,過幾天還得飛一趟多倫多。”“辛苦您了,為我們特意飛過來。”沈喬冷漠地盯盯那兩人,輕蔑地撇撇嘴,繼續自行打發時間。“沒辦法啊,”顧嘉章坐了下來,“其實我也不想來,畢竟對辦移民公司沒什麼灼見。”“我們明白。”程準也坐了下來,“這次在大陸開辦分公司,能有章爺您這位資深台商支持,是我們的榮幸,事業一定旗開得勝。”顧嘉章是台灣人,在大陸經商近二十年,於兩岸三地都非常吃得開,人脈廣,關係牢,麵子大。有他在大陸照料著分公司,可屬安枕無憂。“我是搞不懂,那些人移什麼民。你看這加拿大,除了幾個城市比較像樣,其它地方算什麼?荒涼,寒冷,走兩公裏都見不著人,早晚得抑鬱症!是好山好水,但也好無聊,哪像國內生活那麼多姿多彩?況且,中國沒山水嗎?嘖!”他一臉不屑,甚至義憤填膺。程準陪笑兩聲,“各人追求不同,有人想移民,我們才有生意。關於合作的細則……”“小夥子,你知道嗎,我今天坐在這裏,全因為老易,我不希望他不高興。他若不高興,我也高興不起來。”顧嘉章莫名其妙地說起這樣的話,還耐人尋味地瞄瞄程準與沈喬,仿佛知道他們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眼神警告他們好自為之之餘,還高深莫測地笑了笑。沈喬大方地輕哼一聲,眼瞧著手機屏幕,邊捋頭發邊自言自語般嚷嚷:“都是中國人,都說中國話,卻那麼難懂。”“我們國歌不一樣。”顧嘉章輕描淡寫地接話。“好好,談正題。”程準馬上打住,“章爺,您如此信任易先生,作為易先生的員工,不管如何,我們都有責任向您解釋清楚所有合作情況。”他並不在乎這個顧嘉章是否清楚他與沈喬的不幹不淨,沈喬都不怕,他怕什麼?再者,顧嘉章若有打小報告的無聊辟好,就做不成現在的顧嘉章了。知道是一回事,揭穿與否又是另一回事。這把牽連甚廣的天秤,他應該拿捏得準。此時蔣律趕至,他匆匆問候並坐下之後,程準讓他馬上把合作事誼一一介紹。狀況外的蔣律侃侃而談,會客室有積極的聲線流動,盡管眾人心思各異,但氣氛不至於不和諧。送走顧嘉章後,程準與沈喬前後腳回到他的辦公房。“什麼狗屁移什麼民,他可是揣好幾本護照的老狐狸!”沈喬氣憤地坐到沙發上,拉著一張俏臉,肆無忌憚地罵道。從昨夜的接機到今晨的接送,她使出渾身解數來供奉這個所謂的貴客,他卻冷淡以待,處處一副高人一等的臭臉!“這年頭,不以被侵略為恥,反以被侵略為榮!就跟上海法租界一個德性,明明是被侵占剝削的屈辱史,現在卻成了旅遊景點,到處向人炫耀!什麼在上海享受地道的法國風情法國人文?!被別人統治過,很光榮了?”“開在法租界的咖啡廳,連服務員都特別牛!眼紅得其它地方巴不得劃個英租界西租界美租界出來,圈地賺錢吸引遊客提高地價。無恥無下限!”“姓顧那廝,自以為上兩代接受過日本人的教育,第三代就出日本貴族了?!很了不起很牛掰了?!呸!”坐著顯然不利於怒氣宣泄,沈喬站了起來,邊罵邊踱腳。“不行,我看他端到什麼時候!”說罷,她甩門就走。程準跟剛才進來坐下時一樣,隻低頭整理批閱文件,沒有應聲,也沒發言,從未抬眼,就像沈喬沒有出現過一樣。“媽媽,我想再吃一個。”小迪坐在路椅上,專心消滅掉手中的雪糕之後,又蠢蠢欲動。“不行。”“換個草莓味的?”“不行。”“那藍莓味的。”“不行。”“黑莓的呢?”“不行。”“芒果吧?”“不行。”“媽媽……”“什麼味都不行。”“是表姨媽。”小迪抬手指指對麵馬路,簡愛順著女兒指的方向望過去,有點詫異。是表姐。盡管她戴著一副擋住半邊臉的墨鏡,但無論簡愛抑或小迪,都認得出。表姐從對麵馬路的一家商場走出來,優雅地甩著波浪長發,溫柔地挽著一個白西裝男人。男人手擰數袋購物戰利品,不時扭頭與表姐笑談對視,表姐自然地枕他的肩膀,點他的鼻子。那男人簡愛從未見過,不是表姐夫,更不是程準。新男友?簡愛怔了。但表姐的口味何時從小鮮肉,折返回去了?多管閑事地替程準算算時日,他該被換畫了。難道他已順利被甩?這真是一樁好事!隻不過,他從未向她通傳這個“捷報”,而表姐亦沒主動更新她的男友列表。因而,哪怕親眼撞見對她而言算是喜事的這一幕,簡愛的心,仍如大海,而“程準被甩”這個猜測,猶如海上的浮標,於簡愛心中飄浮不定,好不踏實。更甚者,這浮標連著一根線絲,它每忽一下,就撕扯一下簡愛的心。程準消失了七天,她不知道他正在發生什麼事。自那天他與她“談人生”後,他再沒出現,隻偶有短訊與電話接入,內容多半是說工作太忙。聽上去,就像在辦公室與秘書鬼混的丈夫,用來敷衍妻子今夜不歸家的爛借口。但她選擇相信,因為信不信,待遇都一樣。今天之前,她常獨自躺在床上,望著天花頂,替他的消失找借口,想著,他是否在努力工作,以此縮短曾經說過的半年之限?然後下一秒就敲響她的家門,風中淩亂地笑著對她說“事情提前結束,我來接你回家”?然而此時此刻,眼前所見,突然令她竄出一個嶄新且可怕的念頭:莫非,程準失戀了?正躲起來治情傷?所以消失?盡管他說過愛她,亦說過投靠表姐僅因有求於她,但是,任何一個人被另一個人甩,多少會落寞啊。就算隔壁班的張三不夠帥不夠高成績差還又窮,但他畢竟不是最差的。被他喜歡,隻能證明自己身上有著亮點,吸引著別人。可他突然不喜歡自己了,到底是亮點滅了還是他被亮瞎眼了?嘖!聽聽,外人竟說,連隔壁班的張三都不願意喜歡自己,這種逆向分析,夠損人的了。表姐是怎樣的一個美人。程準跟她相處,能保證隻獻身,而守心如玉嗎?女人被霸道總裁霸道兩個月,基本就完蛋了,就算未完蛋,多半也是裝的作的。那男人呢?消失的程準,是否因為被甩而失落頹廢,意氣消沉?是否因此拚命工作以麻痹內心對表姐的思念?又或者在聖本娜從天亮呆到天黑,為了再見老板一麵?內心的糾纏是否讓他恍惚大悟,啊!原來他對表姐是真心的!然後,他不顧一切跑去尋找表姐,傾心由衷地表白對表姐的痛苦思念與無限愛意。然後,表姐高傲地甩開他的手,冷冷地說,程準,我隻是跟你玩玩,何必認真?然後,程準用曾經對付她簡愛的招式對付表姐,直接把她推倒,再次讓表姐臣服。然後,表姐覺得程準依舊魅力無窮,真心實意,甩不掉。然後,她可能向表姐夫提出離婚,做一個女版愛德華八世,視金錢如糞土,愛程準如初見。再然後,然後,就徹底沒有她簡愛的事了。哈!今天,陳永定八戰雅思,簡愛受邀,帶著小迪在考場對麵的公園閑坐,等著她凱旋而回再一同慶祝。未知考場內的陳永定能否把考卷完美答畢,但坐在路邊閑等的簡愛,已經腦補了一部隨時可以上榜的言情苦劇。假如一切如她所想,她被判出局,而表姐與程準假戲真做,產生曠世絕戀,那作為表妹的她,應該好好換一身衣服,梳一梳頭發,洗一把臉,喜氣洋洋地去恭賀,祝福他們“白頭皆老“”百子千孫”。是吧。簡愛不自覺地伸手輕輕觸摸頸上的老項鏈,百感交集,苦悶鬱結,似有口氣難以舒解。“媽媽,我不再吃雪糕就是了,你別哭。”小迪見媽媽濕了眼睛,主動攬責。“嗯,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