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過期藥(二)(1 / 2)

這明顯是一個地下臥室,床,椅,桌,衛生間,還有一角像是廚房,但並沒有被利用。因為地下室的緣故,有些潮濕,陰冷陰冷。有兩扇窗戶,但在室頂,透過它,可以看到外麵的路人穿什麼鞋子,以及停泊在旁邊的自行車的車輪。窗戶送進來的光線頗為吝嗇,不打燈的話,白天讀書也挺累。“你住這?”哈裏試問。“是啊。這裏離地鐵站不遠,你剛才走過了,也才十分鍾左右。外麵就是唐人街,全是合我口味也不算貴的食物,我覺得這是大溫最好的廉租房了,每周隻需50加幣,比10加幣一晚的廉租旅館還便宜。”她說。這樣的筍盤,不是人人都能租到,要靠關係走後門,才有戲的。初來乍到,她從國內帶過來的支氣管炎一直沒好。加上水土不服,變得更加嚴重。一個星期後,她一咳嗽,右邊胸膛就震蕩著劇痛,感覺整個人都要崩了。盡管如此,但因為一切都相當陌生,她連同學都沒敢交談兩句,就更別提去醫院了。父母曾讓她帶羅紅黴素過來,據說那藥治這病,特有效。但她怕這抗生素會惹麻煩,而且單純地想著,這邊空氣好,支氣管炎應該會自動痊愈,所以沒聽話。當她後悔的時候,不敢告訴父母自己依舊咳得死去活來,又愁著去哪找羅紅黴素。抱著碰碰運氣的心,她來到唐人街。可找了好幾家藥店華人店,他們都說沒有。後來進了一家做腳底按摩的,她想這是最後一家,如果都沒有,就回學校找社團幫忙。按摩店裏坐著一個捧著筷子和碗的中國女人,她正在吃飯,化了妝,衣著於陳永定眼中,算是暴露。看到此景,她瞬間覺得自己進錯了地方,正想假裝糊塗地調頭撤退,但那女人衝她喊了一句:“小姑娘,找什麼呢?”“呃……”陳永定吱唔著,最後還是問了:“請問你們有羅紅黴素嗎?”“羅紅黴素……”女人詫異地跟著念,然後放下碗筷,“老板去年好像帶過。”她拿起電話拔打,說著一些家鄉話。“你等等。”女人掛掉電話後,又重拾碗筷繼續吃飯。不管有沒有,對方讓她等,她就等。陳永定站著不動,有點難堪地看著那個女人吃飯,心裏猜想,她吃的是什麼菜。一會,一個老太太從鋪內揭開簾子走了出來。她閉著眼,拐著杖,手裏握著一個變形的盒子。“邊個要啊?”老太太沉且尖的聲音,就像電影《東方三俠》裏那個老念著“中國不能無皇帝”的老太監,讓陳永定一聽一驚。“她。”女人衝著陳永定努努下巴。閉著眼的老太太就像會通靈一樣,知道陳永定站在哪裏,略帶跛地走了過去,把盒子衝她一遞,說道:“最後一盒,不過過期了,你要吃嗎?”“過期了?”“自己看。”陳永定接過盒子,那滄桑的變形,何止像過期?簡直像過了一世紀期。盒子上印的日期已經模糊不堪,根本看不清它的出生年月。“你要就拿去吧,不過,吃死不關我事。”老太太說完之後,退回鋪內了。女人在旁邊笑說:“沒事的,最多無藥效,死不了人。我經常吃過期藥。”“謝謝!謝謝!”不管怎樣,都是一番好意。陳永定彎了彎腰道謝,然後走了。過了一段日子,她重返這個按摩店,想告訴她們,藥她吃了,命沒丟,支氣管炎好了。可那個化妝的女人已經不在。老太太見她如此“命硬”,便與她聊了起來。聊著聊著,就熟了。直到她想換出租房,老太太主動提出,把家裏的地下臥室便租給她。那原定是以周租250加幣租給一對兩口子的,但老太太退了訂金,還賠了些錢,轉周租50加幣給陳永定了。陳永定相當感激,時常陪老太太聊天,老太太也時常招呼她一起吃飯,到最後成了天天一起吃飯,免收夥食費。老太太是廣東人,講廣府話,時間長了,陳永定也學了不少。“所以?”哈裏平靜地問。“所以我們不一樣啊。”陳永定攤攤手,“這是我全部家當。莫蘭先生,我們不一樣,不合適,你別喜歡我,我擔當不起。”電話裏,簡愛讓她趁這機會好好處理這棵洋桃花,別一天淨想著躲。簡愛說,哈裏不是鬼見愁,跟他說人話,他懂的。再者,她在學校挨的欺負,跟哈裏沒有直接關係,他不知情,當屬無罪,她不應該再為此而怨恨他。給他一個機會,兩人好好溝通,能一勞永逸就最好不過。哈裏一愣,隨即失笑,“原來你費這麼大勁,就是跟我講這個?”“對!”陳永定好意思地占坐了唯一一張椅子,讓客人哈裏站著。她能怎樣處理?不懂!話,那天簡愛已經說得差不多,剩下的,她隻能用實景去解釋。他若理解不了文字表述,那看圖總會直觀些吧?哈裏垂了垂眼,似是在考慮。陳永定又問:“你是不是喜歡我?”“是的。”“喜歡一個人總有理由吧?長得漂亮?身材好?有錢?可你喜歡我什麼?”希望他不要說出一個令她作嘔的矯情答案。哈裏想了想,答道:“就像榴蓮。”“榴蓮?”“喜歡的人很喜歡,討厭的人很討厭。喜歡的人無法理解討厭的人為什麼討厭,討厭的人也無法理解喜歡的人為什麼喜歡。我為什麼喜歡你,也許我解釋了,你也不理解。正如你不喜歡我,我也不理解一樣。”喜歡他的人太多,每人都有華麗的理由。陳永定不喜歡他,那他一定有著連自己都不認識的不足。陳永定聽著,然後認同地點點頭,“你說得很在理。”哈裏歎了口氣,繞著房間看了一圈,念道:“這裏其實挺好。我們工作室有幾桶用剩的油漆,改天我送你?把牆刷成黃色或者綠色,或者刷個太陽,會明亮很多。還有一個閑置的抽濕機……”“你說什麼?”見他念念有詞的,陳永定聽不懂。“就當作是,我這個朋友,第一次來訪的見麵禮。”“朋友?”“喜歡就在一起,是最完美的,但也不能強求。我們就交個朋友,普通朋友。畢竟也是一場同學,一場義工友,我剛才還陪你跑了那麼一段路。”在此之前,他們連朋友都算不上。“……”陳永定警惕起來,“日久生情的事,絕對不可能發生在我身上。”哈裏有點失望,“那好吧,油漆與抽濕機,我送給其他有需要的朋友。”“當!當!朋友!”陳永定拍了拍桌子,“就朋友,別多想!”